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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页文学 > 风从博尔塔拉来 > 第一章 白活了

第一章 白活了

    “赛里木湖你都没去过,白活了……”

    撒贝宁的声音从手机里跳出来,带着调侃,却像针一样扎进祁明远的脑子。

    他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狠狠按下锁屏键。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但那句话却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白活了?”

    他翻了个身,老旧的床板嘎吱作响。

    襄阳的夏夜闷热难耐,汗水黏在后背,空调外机嗡嗡低鸣,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睡眠。

    ——三年没出畅销书,连编辑的电话都不敢接,确实白活了。

    ——快三十岁了还一事无成,窝在出租屋写烂俗网文,确实白活了。

    无数个声音在脑子里碰撞,让他彻底睡不着了。

    凌晨五点,天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白线。

    他盯着那道亮光,想起昨天母亲的电话:“明远,要不回老家考个编制吧?”

    手机屏幕也在这个时候突然亮起,是读者催更的留言:“作者是不是江郎才尽了?越写越烂……”

    祁明远扯过枕头闷在脸上,棉布纤维里全是自己发烫的呼吸。

    随后,他猛地坐起身,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

    那些歪歪扭扭的纹路,像极了他文档里那些被反复删改的情节线。

    “操!”

    他伸手摸向床头柜,塑料药瓶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响动。

    这已经是今晚第三颗褪黑素了,可他的身体早就对这玩意儿免疫了。

    过去三个月,他的身体已经对三毫克剂量产生抗药性,就像读者对他那些套路化的都市爱情故事产生免疫力一样。

    药片黏在舌根,泛起的苦味让他想起上周朋友对于他的忠告:“这届读者要的不是爱情童话,是现实里带刺的玫瑰。”

    空调突然停了,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来。

    五点零七分,电费欠费的消息弹出,手机自动亮起,锁屏是去年在武当山拍的云海,当时还以为那是事业起飞的预兆。

    可现在呢?他连下一章该怎么写都不知道。

    “赛里木湖……”手机屏幕定格在撒贝宁的视频画面上,那片澄澈的蓝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祁明远的胸口。

    他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的心跳快得发疼。

    “你连新疆都没去过,写个屁的人生?”

    这句话像锋利的冰锥,直接刺穿了他最后的防线。

    祁明远突然发现自己在发抖,手指死死攥住被单,指节泛出青白。

    去新疆!

    这个念头像氧气突然灌进溺水者的肺。

    不是“要不要去”,也不是“该不该去”,而是“再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他就要被自己笔下那些干瘪的角色杀死了”。

    此时,窗外凌晨的汽笛声、血管里奔涌的血流声,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同一个声音:

    逃!

    逃!!

    逃!!!

    这个音节不断放大,最终吞噬了所有理性。

    于是乎,当天下午,祁明远拖着旧行李箱便站在武昌站月台上。

    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

    Z292次列车像条绿色长龙卧在铁轨上,车身上“乌鲁木齐”四个字格外刺眼。

    车票在他手里攥出了汗,44小时23分的数字烫得他指尖发疼。

    “去新疆,真的能……”

    疑问还未成形,就被进站的汽笛声拦腰斩断。

    列车启动,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武昌站的灯光、孝感站的热干面香气、信阳站的茶山轮廓……

    每个地名都像一记推手,把他推向那个连自己都不确定的远方。

    凌晨三点,车厢里此起彼伏的鼾声。

    祁明远悄悄掀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冷光映着他疲惫的脸。

    文档里那部未完成的新书停在第三章,光标闪烁,像在无声地催促着他。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思路,但连日失眠让他的大脑像灌了铅,思绪乱成一团。

    窗外偶尔闪过灯光,玻璃上映出他浮肿的脸,像极了他笔下那些被读者痛批的“面瘫男主”。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作家助手app弹出消息:“新书测试4轮(晋级失败),很遗憾……”

    祁明远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

    上铺大叔的脚臭味混着泡面汤的酸味在车厢里弥漫,就像是他那本被读者骂“工业糖精”的烂尾小说一样。

    “写爱情?”他对着车窗自嘲,“一个28年没牵过女人手的废物……”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褪黑素药瓶,标签上写着“可能导致幻觉”,这玩意儿倒是比他的小说真实得多。

    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白活了。

    但赛里木湖就在前方,他倒要看看,去了那里,是不是真的能让他“没白活”。

    凌晨2:49,祁明远第N次解锁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眯起被刺痛的眼睛,手指机械地划开朋友圈。

    “走了。”

    配图是Z292次列车的车票,乌鲁木齐四个字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没有表情包,没有定位,连标点符号都吝啬的只给了一个句号。

    发送,锁屏,把手机扔到床尾,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怕自己反悔。

    做完这些,他咽下最后两粒褪黑素,药片在喉咙里卡了一下才滑下去。

    天刚蒙蒙亮,窗外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

    不到六点,对面床的大叔就起床了。

    塑料拖鞋啪嗒啪嗒地拍着地板,拉链声刺啦刺啦响个不停。

    祁明远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过头顶,可大叔擤鼻涕的声音还是钻了进来,像把钝锯子在锯他的神经。

    这也让他,再也睡不着了。

    祁明远猛地掀开被子,抓起手机狠狠按亮屏幕。

    微信图标上的红点刺得他眼睛发疼。

    林玘的消息第一时间跳出来:

    “大作家要跑新疆啊?来博乐找我啊!”

    后面跟着三个龇牙笑的表情。

    祁明远盯着那个“跑”字,指节发白。

    屏幕又闪了一下:

    “我们这儿遍地都是现成的故事,就等你来写了!查干陶勒盖的星空能把作家的灵感都灌醉,真的建议你来看看。”

    祁明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

    他盯着那个龇牙笑的表情,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现成的故事?”他冷笑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我连自己的故事都写不下去了,我……”

    发送键还没按下,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最后只回了个:“嗯,到时候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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