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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始皇帝巡游天下!

    深秋的黎明前。

    咸阳城,还沉浸在最后一层浓重的夜色与寒雾之中。

    宫城西南的“雍门”悄无声息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既非正门,也非大军出动的规格,仅供几辆马车低调通行。

    三辆外观质朴却异常坚固的玄色马车,在数十名身着常服,却个个眼神锐利,气息精悍的骑士护卫下,如同几滴墨汁融入夜色,缓缓驶出了宫门。

    为首那辆马车,窗帘低垂,车内端坐的正是大秦始皇帝嬴政。

    他未着冕服,仅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锦袍,以玉簪束发,面容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望向窗外的眼睛。

    在拂晓前最深的黑暗里,依然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与迷雾。

    车队在门前略作停顿。

    嬴政微微抬手,掀开了车窗帘的一角。

    最后一次,回望那座在晨曦微光中只显露出庞大而沉默轮廓的咸阳宫。

    章台、麒麟、兰池…无数的殿宇楼阁,承载着他数十年的心血、权柄、孤独与梦想!

    目光所及,宫阙万千,此刻却静默如沉睡的巨兽。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眷恋,有释然,有审视。

    仿佛一位技艺已臻化境的匠人,在最后一次凝望自己耗尽毕生精力完成的最宏伟的作品后,决意转身离去,去看看作品之外更广阔的世界。

    “陛下?”

    车前御者低声询问。

    嬴政放下窗帘,隔绝了那越来越清晰的宫阙剪影,声音平静无波:“走。”

    马车轻振,碾过铺着青石的路面,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汇入城外更浓的雾霭之中。

    护卫的骑士们如同影子般紧随,马蹄都包裹了软布,行动迅捷而无声。

    这支小小的队伍,很快便消失在通往东方的官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们可能先东行,重游关东旧地,看看那些曾经六国的都城,如今在大秦法度下的模样。

    也可能折而向南,深入楚地山川,感受迥异于北方的风物民情。

    或许还会北上,巡视新近稳固的北疆防线与屯田牧场……

    具体行程,或许连嬴政自己都未完全确定,又或许,这本就是一次随心所欲的漫游。

    唯有寥寥数名近臣知晓大概方向。

    一位是负责记录的史官,将记下始皇帝的所见所思。

    一位是精通山川地理的博士,以备咨询。

    还有必不可少的太医与最可靠的黑冰台精锐们。

    除此之外,再无冗余。

    晨雾渐渐散开,天光大亮!

    咸阳城如同往常一样苏醒、喧闹起来。

    唯有帝国权力中枢最核心的少数人知道,那座至高无上的御座,已然空悬。

    ……

    嬴政的巡游,如同一阵自由而难以捉摸的风,吹拂过大秦帝国的山川城邑。

    他刻意保持着低调与神秘。

    但帝王行迹,终究会在帝国这台精密机器的运转中留下蛛丝马迹。

    这些痕迹,通过黑冰台的密奏,地方官员谨慎的汇报,乃至民间偶然的传闻,化作只言片语,断断续续地传回咸阳,传入监国太子赢子夜的耳中,也传入朝臣们的私下议论里。

    有时,是一封来自邯郸郡守的例行奏报。

    在文末,以极其克制的笔触,不经意地添上一句:

    “近日郡中安靖,市井井然,或有童稚嬉戏于闾巷,口诵‘盗牛者黥’‘弃灰于道者刑’等律条,闻之令人莞尔。”

    “郡守遣人细查,乃乡塾夫子以律令启蒙,稚子竟已熟记。”

    奏报中,自然不会明言始皇是否在场,但收到这份奏报的赢子夜与核心近臣,却能轻易想象出那样的画面。

    在赵国旧都的街巷间,微服简行的父皇,听到那些曾经敌国都城的孩子,如今用稚嫩的嗓音背诵着大秦的律法。

    那张惯常威严的脸上,或许会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混杂着成就与感慨的微悦。

    法度,已如春雨,悄然浸润了这片土地。

    有时,是南郡一份关于年景收成的普通文书,里面提到:

    “今岁风调雨顺,稻黍有望,有耄耋老农于田间言,月前曾见数乘车马简从自陌上过,气象不凡,疑为天神过路,遂率家人焚香遥祝,祈佑丰年。”

    寥寥数语,勾勒出南方水田间。

    父皇看到了他治下的子民,在远离咸阳的沃土上辛勤耕作,心怀对天地的感恩与对安宁的期盼。

    这或许比他看到万千军阵更感到踏实。

    还有时,是北疆一位资深守将发回的军情简报,在汇报完例行防务后,会以加密的暗语提及:

    “前日有不明身份车队沿长城巡视,观敌台,察垛口,于三处险要提出加固建议,所言皆切中我军日前内部推演之要害,末将疑为…咸阳特使?”

    这些零散的讯息,如同拼图的碎片,在咸阳宫和太子议政堂内被有心人反复揣摩、拼接。

    陛下虽不在咸阳,但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这个帝国。

    他正在用他的双脚丈量自己打下的江山,用他的眼睛亲自检验法度的成效,民生的实况,边防的稳固。

    他的存在,如同无形却无所不在的天穹,依旧笼罩着大秦的每一寸土地。

    ……

    府邸内院。

    秋意已深,庭中几株丹桂却开得正盛,甜香浮动。

    少司命并未在惯常静修的水榭,而是披着一件柔软的月白披风,坐在铺了厚厚锦垫的廊下。

    她怀里,一个穿着玄色小袄,圆滚滚的男孩正不安分地扭动,试图挣脱母亲的怀抱,口中发出“咿咿呀呀”含混不清的音节,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庭院里飘落的金黄树叶。

    这便是他们的长子,赢延稷,已满周岁,正是蹒跚学步,探索世界的时候。

    焰灵姬则蹲在不远处的石阶旁,指尖跳跃着一簇极小却温暖的橙色火苗,像逗弄萤火虫般吸引着孩子的注意力,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伸出手想去抓那神奇的光点。

    “殿下回来了。”

    侍立一旁的侍女轻声提醒。

    少司命抬起眼眸,紫瞳中漾开温柔的笑意。

    焰灵姬也收起火苗,起身行礼,笑容明媚。

    赢子夜脸上那属于监国太子的沉肃与凝重,在踏入这个院子的瞬间便冰雪消融般褪去,换上了属于丈夫与父亲的柔和。

    他快步走过去,先对少司命点点头,目光便落在儿子身上。

    “承业,今日可有听娘亲的话?”

    他弯下腰,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小家伙听到父亲的声音,更加兴奋,在少司命怀里奋力转身,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赢子夜抓来,嘴里“啊、啊”地叫着。

    赢子夜笑着将他接过来。

    孩子沉甸甸的,带着奶香和阳光的味道。

    他抱着儿子,在廊下轻轻踱步,指着庭中的桂树、假山,用简单的词语引导:“看,那是树…花,香…石头…”

    承业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被父亲的声音和动作吸引,安静了一会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然后,忽然伸出小手,抓住了赢子夜垂落的一缕头发,咯咯笑起来。

    “这孩子,力气倒不小。”

    赢子夜也不恼,任由儿子抓着,眼中满是宠溺。

    少司命静静看着父子互动的场景,清冷的脸上线条愈发柔和。

    她轻声道:“他如今愈发好动了,今日扶着栏杆,竟自己走了好几步。”

    “眉眼举动间…”她顿了顿,看着赢子夜低头逗弄孩子的侧脸,“愈发像你了,尤其是专注看东西时的神态。”

    赢子夜闻言,仔细端详怀中的儿子。

    确实,那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还有此刻盯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拿出的一枚玉佩时的专注眼神。

    依稀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或许…也有几分父皇年轻时的轮廓?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微微一颤,一种奇异的传承感涌上心头。

    “像我?”

    他笑了笑,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儿子嫩滑的脸蛋,“那可要争气些,莫要学为父年少时的顽劣才好。”

    焰灵姬在一旁掩嘴轻笑:“殿下如今威加四海,监国理政,何等英明神武,怎会是顽劣?”

    “小公子将来,定是青出于蓝!”

    赢子夜摇摇头,将儿子小心地交还给少司命,在她身边坐下。

    承业到了母亲怀里,又开始不安分地扭动,朝着焰灵姬的方向伸手,似乎还惦记着那会跳舞的火苗。

    “朝中事忙,回来得晚了。”

    赢子夜对少司命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歉然。

    “无妨,国事为重。”

    少司命替他理了理微微有些褶皱的袖口,动作自然,“只是莫要太过劳累,父皇既将国事托付于你,便是信你能够驾驭,你…也要信自己。”

    她的话语总是这般简洁,却总能切中赢子夜心中最需要安抚的地方。

    赢子夜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微凉而细腻的触感,让他因处理繁杂政务而有些焦躁的心绪平复下来。

    “今日收到些消息,”他低声道,目光望向庭院外的天空,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远方,“父皇…似乎到了南郡,有老农在田间看到了车驾,焚香祝祷。”

    少司命静静听着,紫眸中映着秋日澄澈的天光:“父皇亲眼去看看他治下的山河与百姓,是好事。”

    “是啊。”

    赢子夜叹息一声,将少司命揽入怀中,让她靠着自己肩膀,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

    “只是想到父皇如今孤身在外巡游,我这监国的责任,便觉得更重了几分。”

    “真希望…能像现在这样,多陪陪你们。”

    焰灵姬见状,悄悄退开几步,留给这一家三口独处的空间。

    她看着廊下相拥的太子与太子妃,还有他们怀中活泼可爱的孩子,妩媚的眼角也弯起了温柔的弧度。

    夕阳的余晖为庭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桂香愈发浓郁。

    远处隐约传来宫中报时的钟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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