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薄?
公孙弘、卫青、霍去病抽搐着嘴角难以相信。
现如今,巨商大贾之税,已经逐步提升至十税五,较之陛下执政时期及以前诸帝时期,大汉商税整整提高了十倍。
三人都知道,这犹不是极限,上君之意,是旷古绝今的十税九。
如果上君要对大汉权富阶层增加“人头税”,所谓的微薄,恐怕不比商税要低,甚至可能更高。
上君到底想在帝制时代搞什么?
徙陵的真相,是用软性“强拆”方式,对奢靡浮华、富可敌国的地方巨富豪门实行举家迁徙。
时下财富形式大多是土地、房产,奉诏迁徙的王公酷吏、豪强巨贾、士绅游侠等富户只得贱卖土地房产。
但是,全国所有富户都要迁徙,谁来买田呢?
这时,地方衙门便会出面将千万亩良田低价收购,而后分给流离失所的无地庶民,朝廷只收取十分之一的税收。
庶民连耕牛、农具、种子都没有,朝廷还贴心为其提供帮扶:由朝廷向农户提供借贷,三年后折成实银,只加一成利钱归还朝廷。
这样,赤贫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朝廷粮食税收激增,而豪门利益集团的巨额财产,则在徙陵的过程中被强行“均富”了。
不过,朝廷对富户的财产剥夺并非流血掠夺,而是极具魅力的软性迁徙政策。
大汉诸帝对迁徙陵寝的豪门巨富颇有奖励,即朝廷支付给每户迁徙者二十万钱的高额“拆迁补偿款”,还奖以政治荣誉,可以脱去商籍,跻身世家名门。
举家迁徙失去土地的陵地子弟,不再囤积财富,而是一掷千金,“五陵子弟”,由此而生。
在大汉诸帝时期,徙陵富户就够惨的了,现在,上君又准备了一万八千座华府,要换取五百四十万金,进一步对徙陵富户予以掠夺,可这仍不算完,虽然不知道上君口中富人税的富人标准是多少,又要缴纳几成赋税,但他们可以肯定的是,上君是奔着敲骨吸髓去的。
如果说陛下执政时期,是平等地掠夺所有人的财富,粗暴的政令制度,进一步拉大贫富差距,那上君的执政方式,就是专门找权富之家下手,环环相扣的政令制度,让权富阶层整个消失,贫富差距?
天下谁人敢言富?
那样的社会,绝对不是“大同社会”,但“生有地,死有葬”却是可以的,相信绝大多数的世人都会满意,除了“消失的权富之家”。
哪怕围着火炉,公孙弘、卫青、霍去病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些冷。
上君去强的方式,连公孙弘本人都觉得过于极端了,一旦把握不住,是有可能出现举国抵制的。
“大兄,怎么出汗了?”
“热的。”
霍去病冷的有点热,很奇怪的说法,但身体的确给了他这样的反馈,造物主,当真奇妙。
“大兄要保证身体,徙陵也好,富税也罢,具体执行的是张汤和绣衣直指御史,但是,必要的时候还要大兄出手。”刘据点头笑道。
三人更冷了,这番话的背后,无不透露着“强权”的意味,如果大汉富户反抗,先由地方衙门弹压,如果不成,便让张汤和绣衣直指御史上,若是还不成,那就不是一般的臣民了,是乱党,是反贼,自然要大军镇压了。
从古至今,听说过穷苦百姓不堪苛捐杂税要造反的,没有听说过权富之家不堪强征捐税而要造反的。
或许,今朝就要见到了。
大殿中的气氛一时间肃杀起来,霍去病肃穆道:“愿为上君效死!”
“大兄不能死!”
刘据摇摇头,认真道:“大兄要替我杀掉那些该死的人。”
“是!”霍去病欣然允诺。
“老相国,请继续吧。”
刘据望向了公孙弘,后者恍然醒悟,再次道:“二十四事第四,劝民。”
“先前上君劝官,制定实事求是、以民为本、藏富于民十二字律令,一改天下为官风气,牧民者有律令,民者亦当有律令,请上君示下!”
官有官风,民有民风,各司其事不相扰,这才是良好的官民关系。
也是公孙弘为朝野寻找的一条始终保持清明、勤奋与悍勇,官员羞于沽名钓誉,民众羞于歌功颂德,举国唯法是从,人人惕厉自尊的道路。
民有要紧事,不能为官扰。
刘据陷入了长思。
斗转星移,红日临窗。
绛伯推开了殿门,轻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宦官,宦官手里端着四个带盖的精致陶盆,摆在长案上。
绛伯一一打开盖子,是一盆盆热腾腾的炖羊腿,一盆藿菜,一盆关中百姓最喜欢的凉苦菜,和一盆热热的白面饼。
宫廷饮食,虽然简单,但每一样都整治得甚是精致干净,雪白青绿,香气扑鼻。
绛伯摆上了筷子、小蒜、米醋,低声道:“上君、老相国、秦君、宛君,卯时已过,该吃点儿了。”
刘据微微颔首,吩咐道:“绛伯,未有诏见前,谁来也不见,你也去吧。”
“是,上君。”
绛伯退出了大殿,重新合上了殿门,皱着眉头守在殿外。
“边吃边谈!边吃边谈!”
刘据为公孙弘、卫青、霍去病分了白面饼,招呼道。
三人也觉得有些饥饿,默默吃起了手中的饼。
咬了一口,麦香袭人,刹那之间,刘据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兴奋道:“古之先民,观天时,察地利,顺四时而作,应八节而耕。春则播种,夏则耘耔,秋则收获,冬则藏储。
是以,民之四时四事,‘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乃农事之重,不能为他事袭扰,以为民本,老相国、舅舅、大兄以为如何?”
劝官三言十二字,劝民四言八字。
没有什么大道理,直接、朴实,四时四事,为民之重,朝廷、官员都不得在时事扰民。
卫青、霍去病下意识地望向了公孙弘,但见老丞相惊喜的模样,齐声道:“圣明天纵无过上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