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月1日,一列挂着南华国旗和中原国旗的火车向北方行驶,目标燕京。
列车内,林钧儒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看清楚中原这几年的变化。林钧儒是此次南华民间贸易代表团的团长,身后跟着二十余名团员,有的是纺织业代表、有的是钢铁业的代表、有的是原材料进出口商等,还有三名随行的鹰酱记者。
林钧儒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前往燕京与中原的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洽谈,签订第三次中南民间贸易协定,以及商讨关于移民和宗教南下。
自从友谊关贸易口岸开通后,南华和中原就开始了民间贸易,中原主要出口大豆、棉花、铁矿、猪鬃、茶叶、中药材等;南华主要出口钢材、化肥、钾盐、药品、医疗器械等。
不过友谊关贸易口岸不是常年通行的,只允许通过贸易协定的货物专列,而且贸易协定每隔一年才会签一次。
林钧儒他今年五十四了,南华这些年和中原的贸易,一直都是由他负责的,难得回一次中原,他想看看中原的变化。
记忆里的中原,是黄包车夫为吃饱而奔跑的身影、是租界里飘扬的西洋国旗、是码头上压弯脊梁的码头工人,是饥馑的流民和破败的城市。
而此刻,车窗外的那片土地,正透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气息,不是旧时代的衰颓,而是一种蓬勃的生机。
“团长,北平……不,现在该叫燕京了,真的和民国的时候不一样了吗?”林钧儒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是代表团里最年轻的成员,二十二岁的李瑾瑜。
这位南华功勋后代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林钧儒回头看了看他,又扫过车厢内的其他人。有人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资料,那是临行前从华侨商会那里讨来的;有人则交头接耳,语气里满是疑虑。
毕竟,这是自1955年第一次民间贸易协定签订以来,第一次将签订协议的城市放在燕京,之前都在港岛签订贸易协定的。
“是不是不一样,要亲眼看过才知道。”
“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商人,商人只看货,只要有生意可做,有诚意可谈,就足够了。”林钧儒轻声说道,维持贸易才是代表团的第一要务,至于移民和宗教南下,则是锦上添花。
他的话音刚落,后边的车厢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原来是随团记者,他们正举着相机,对着车厢外的农村和城市不停地按动快门,车厢的警卫并没有过多干涉。
埃德蒙·史蒂文斯、菲利普·哈林顿是鹰酱《展望》杂志的记者,威廉·渥塞是鹰酱《巴尔的摩非裔报》的记者,他们为了进入中原,多次违反鹰酱国务院的禁令。
“城市建设的很快,人们的生活看样子得到了很大改善,这与国内媒体报道的混乱完全不同。”
“看来,安娜·路易斯的《淞沪早晨》描写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他们让这个国家和人民变好。”
此刻,他们的镜头里,正映着一座城市的轮廓——那不再是记忆里被炮火炸得千疮百孔的模样,城市的道路变得平整宽阔、整洁干净,没有贫民窟、没有流浪汉。
“青年代表团正在淞沪参观,之后我们可以采访一下他们,深入了解这个国家。”哈林顿突然想起正在淞沪考察的青年代表团。
这是一个由鹰酱青年学生、工人、职员、教师、牧师和文化工作者、新闻工作者组成的鹰酱青年代表团。
专列还未靠站,火车站附近的景象便愈发清晰起来。没有了林钧儒记忆里的混乱嘈杂,没有了洋人的横行霸道,也没有了衣衫褴褛的乞丐。
列车停下的那一刻,林钧儒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到火车站上站着一排衣着整齐的人,为首的是一位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笑容温和,伸出手来:“欢迎你们,南华民间贸易代表团的朋友们。我是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的代表,姓陈。”
林钧儒握住那只手,掌心干燥而温暖。
“感谢贵国的邀请。”
“我是林钧儒,此次代表团团长。”
“一路辛苦了。”陈代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车已经备好了,先送各位去招待所休息。燕京这几年变化很大,明天可以带各位四处看看。”
代表团成员们陆续走下专列,踏上了中原的土地,哈林顿走在队伍的最后,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相机快门声不断。
他看到路边的宣传栏上,画着工人炼钢、农民插秧的图画,上面写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标语;看到一群穿着工装的工人,骑着自行车匆匆驶过;看到一群背着书包的孩子,追着汽车奔跑,嘴里喊着他听不懂的口号,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汽车驶离火车站,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向市区驶去,沿途的景象让林钧儒忍不住好奇。
曾经破败的街道,变成了平整的路面,两旁的房屋虽然算不上奢华,却都修葺得整整齐齐。
路边的树木枝繁叶茂,树荫下,休息的人们唱着激情的歌曲,声音格外响亮;不远处的工厂区,烟囱林立,浓烟滚滚,却不见记忆里那种乌烟瘴气的混乱,反而透着一种井然有序的忙碌。
“那是纺织厂!”陈代表指着窗外一座巨大的厂房,笑着介绍道。
“去年刚完成技术改造,现在的产量比1949年翻了三番。听说你们的纺织业也很不错,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相互学习。”
林钧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厂房的墙壁上,刷着“劳动光荣”的大字。厂房门口,下班的工人正排着队走出,他们穿着干净的工装,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有工人看到车队,好奇地望过来,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友善的打量。
“这个国家变好了!”林钧儒喃喃自语,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波澜。1946年他来过燕京,那时候的工人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车队停在了一座红墙灰瓦的招待所前,院子里种着石榴树,枝头缀满了火红的花苞,房间里,床铺整洁,桌椅一新,甚至还配备了热水壶、台灯和收音机。
夜渐渐深了,燕京的街头亮起了路灯。
招待所的院子里,传来了悠扬的歌声,是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是《东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