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薇薇安愣住了。
心中充斥着对于戈斯没有出现的如释重负和解脱释放。
但是,随即,一股被“蝼蚁”追上的极致羞辱感,压倒了恐惧。
啊……那个她视为蠢货,视为废物的血族幼女,此时此刻,居然手持武器,朝她追杀而来。
但为了活下去,为了不死去,薇薇安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最楚楚可怜的表情。
没有放弃任何一丝求生的机会。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同情,也不是质问。
而是一双冰冷无比、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在看一件死物的红色眼瞳。
莉莉丝看着地上这个无比狼狈的同族姐姐,看着她那张还在试图伪装的脸,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她只是缓缓地,拔出了腰间那柄由霍尔铁匠铺打造的、已经沾染过莱斯特鲜血的猎人匕首。
她不打算再给这个女人任何开口求饶的机会。
以防万一。
而看到莉莉丝那毫不犹豫的杀意,薇薇安脸上的伪装,瞬间崩塌了。
她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家伙,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随意欺骗的天真蠢货了。
她继承了戈斯的一切,包括那份斩草除根!那份属于顶级猎手的冷酷狠厉!
“呵呵……呵呵呵呵……”疯了……疯了……薇薇安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异常尖锐和刺耳。
她精神崩溃了。
“叛徒!你这个投靠了人类的走狗!叛徒!”她尖叫着,扭曲着,满是鲜血和泥土的右手狠狠地抓挠着自己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庞,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爪痕。
“你体内的始祖血脉,被你这个废物彻底辜负了!你以为……你以为归顺了人类,就能摆脱血族的身份,安然无恙地生活下去了吗?!”
薇薇安疯癫地笑着,她那满是鲜血和爪痕的脸上,眼神疯狂无比。
“不会的!我告诉你!不会的!”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说出了最残忍的诅咒。
“只要你还是血族,只要你的身体里还流淌着这被诅咒的血液!你就永远无法摆脱那嗜血贪婪的冲动本能!迟早有一天,当你那高贵恐怖的始祖血脉彻底觉醒时,你会变得比我还要贪婪!比我还要嗜血!”
“你会残忍地对你身边所有的人动手!那个快要死的戈斯!那个和巫师勾搭的药剂师碧娜!还有村庄里的全部村民!你都会为了吸取他们的血液,而毫不犹豫地扭断他们的脖子!”
“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怪物!直到被骑士追杀!被猎魔人盯上!”
“哦……”突然,薇薇安愣住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鬼兮兮地狞笑起来,“那个猎魔人……那个没能成功杀死我的猎魔人……他迟早有一天,会循着你的味道,找到这里的!到时候,啊哈哈哈!你也摆脱不了和我一样的命运!”
这番话,如同最恶毒的魔咒,狠狠地钻入莉莉丝的耳朵。
她感到心脏砰砰直跳,那股被她强行压抑下去的属于血族的嗜血冲动,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的尖牙缓缓伸出,血液开始沸腾,刺激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但!就在她意识即将被这股本能吞噬的瞬间!
她脑海中,猛地闪过了戈斯那张平静而充满信任的脸,以及他最后的叮嘱。
“莉莉丝,你的力量,要由你自己的意志来驾驭。”
“为了终结一切,对薇薇安挥剑。”
莉莉丝猛地紧咬嘴唇,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大口地喘着气,用那属于“人”的意志,强行压下了那属于“兽”的冲动。
看到这一幕,薇薇安彻底崩溃了。
即便自己拼尽全力用出了仅剩的血脉蛊惑,却依旧未能逃过一劫吗?!
她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叫,知道自己最后的挣扎也失败了。
“可恶!可恶!可恶!”
她不再理会莉莉丝,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朝着山洞里那个静静放置在地上的炼金日志冲去。
而莉莉丝,则看着她那无比渴望活下去的丑陋姿态,心中最后的一丝复杂情绪,也彻底消失了。
“或许……我以后,真的会变成你说的那个样子。”她轻声自语,稚嫩的脸上,却无意识露出了一个无比坚决、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但是,只要戈斯还活着,只要他还在我身边,那一天……就永远不会到来。”
莉莉丝那鲜红的眼瞳,变得黑暗深邃起来。
她紧握着手中的猎人匕首,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了薇薇安的身后。
然后,手起,刀落。
“噗嗤——”
一颗美丽的、罪恶的、算计一切的、银白色的头颅,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最终落入泥水之中,那双总是充满了算计的红色眼眸,还残留着对“生”的无限渴望,即便瞳孔涣散,也依旧无神地看着山洞深处那本静静放置的炼金日志。
……
森林变得安静无比。
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
漆黑的夜空,在摆脱了暴雨的侵袭后,逐渐露出带着紫蓝色绚烂的黎明晨光,照亮了这片祥和的森林。
风声变得平缓而清新,躲在巢穴中的动物们纷纷走出,开始在新的一天里栖息活动。
天空满是鸟禽在巡游,林间野鹿和悦地跳动,时不时有蝴蝶飘舞而过。
在这片宁静平和的森林中,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如同揣抱着全世界最重要的珍宝般,紧紧抱着一本看似神秘古旧的笔记日志,坚定不移地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奔跑。
但是。
一阵并不符合这片新生氛围的浓郁血腥味,顺着清晨的微风,飘到了她的俏鼻之下。
莉莉丝奔跑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她的脚步,从诧异,到迟疑,最后,化为了无法抑制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急促、不安与颤抖。
她来到了那片与戈斯告别的林间空地。
此刻,天边已经彻底变亮。
金黄色的晨曦,如同初秋傍晚的风吹过麦田,温柔地、缓缓地,铺在那片早已化为尸山血海的战场上。
在无数由恐狼尸骸堆叠而成的战场中央,一个遍体鳞伤、手持着长剑的背影,正拄着剑,如同一尊雕塑般,静静地伫立着。
他背对着她,面向着那片森林,仿佛在守护着什么。
晨曦,将他那年迈而孤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
而他那本应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却已然……停止了跳动。
一切,是如此的平静。
仿佛婴儿的新生。
也仿佛暮年骑士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