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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朕,才是大义

    数万人上下齐心的清理一县河道。

    仅仅是一会功夫而已,整条河道就在朱由检的带领下被梳理完毕。

    这个消息也很快就传入了跟在后方的孔胤植耳中。

    当其听到这个消息时。

    整个人都呆愣在了马车内,脸上浮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皇帝怎么可能亲自踏身污浊之中?!

    再聪明的人都会有他的时代局限性。

    此刻的孔胤植就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皇帝为何会愿意将自己万金之体置身污秽中。

    而且从皇帝这返回山东后的一路表现来看,他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在孔胤植看来。

    皇帝御驾亲征甚至冲锋陷阵都是合情合理的。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

    就像他昨日在一众贱民面前自扇耳光一样。

    但唯独这种真心实意为民抢险的操作,让他想不明白。

    难道说.他是真把那些贱民当成人看了?!

    可是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统治者?

    这样的统治者又怎么能真正坐得稳皇位?!

    上千年来,哪个皇帝不只是把百姓当作自己维护统治的工具?

    就算他们是众人熟知的明君、仁君,可又有哪个心里不是这般想的?

    孔胤植的困惑就在这里。

    他虽然没料到皇帝会这么做,但他能看得懂皇帝这么做是为了收买人心。

    可收买人心你下去意思意思不就行了吗?

    还真把活给从头干到尾了?!

    不过很快震惊中的孔胤植,就被一旁孔胤昌焦急的话语给惊醒了。

    “兄长,因为皇帝的举动那些灾民现如今恐怕已是对其彻底归心了。”

    “若是他趁机煽动灾民说决堤之事是我们干的,那群人怕是便会立即调转矛头来对付我们!”

    孔胤植收敛起心中慌乱,强行从自己脸上挤出一抹镇静的笑容:“无妨,不用为此太过担忧。”

    “虽然如今的事态有些出乎为兄意料,但在此之前,我与张拙、田宏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如果那些灾民真出现什么异动的苗头,那我三家就立即携粮前去赈灾。”

    “如此一来大义便还在我们这边,那些灾民是不敢对我们动手的。”

    听见自家兄长这么说,孔胤昌终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兄长你先好好歇息,我去外面时刻盯着动静!”

    等到孔胤昌离开马车后。

    车厢内的孔胤植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们三家是为此提前做好了准备不假。

    可问题是,就如现在的事情已经出了孔胤植预料一般。

    谁知道接下来的事会不会再生出什么意外?

    万一皇帝再使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手段呢?

    今日之事算是孔胤植与皇帝的第一次交锋。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大大低估了大明朝现在的这位皇帝。

    而他们三家在这第一次试探出手后也是全面落败了。

    凭借着亲自梳理河堤带给灾民的震撼。

    皇帝可以轻而易举的带着这批人去抢大户来获取粮食,灾民们是绝对愿意跟着他走的。

    而且就算是孔胤植想快刀斩乱麻,直接调兵冲击圣驾也不行。

    这数以万计的灾民会成为皇帝的第一道屏障。

    此消彼长之下。

    再加上皇帝身边亲卫本就善战,而自己这方的兵卒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就算凭借人数优势能与皇帝周旋。

    但恐怕他们三家也会因此受到重创继而一蹶不振。

    孔胤植甚至都有些后悔,在皇帝最开始出现在山东时对其动手了。

    早知道他来山东就是为了去朝鲜,我还跟他较个什么劲啊?!

    直接放他过去不就行了?

    还有。

    你直接说你是路过的,那哪里还会有现在这些麻烦?我们还费什么劲去决那十五个县的河堤?

    甚至说直接给你提供远征朝鲜的粮草辎重也没什么不可的,哪里还用你去抢那五座城?

    想到这里,衍圣公孔胤植是又气又悔。

    他开始不断在不算宽阔的马车内来回踱起步子。

    可以说。

    之前他有多成竹在胸,现在就有多惶恐不安。

    这倒也不能怪孔胤植无能。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本就是一众世家子弟的常态。

    强如四世三公、还亲身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袁绍也无法免俗。

    坚刚不可夺其志者终究是少数。

    考虑着各种事情。

    孔胤植踱步的速率也跟着越来越快,马车内铺着的厚实地毯都被他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孔胤植身形一滞。

    他们三家似乎并没有和皇帝死拼的必要?

    之前之所以费尽心思的想要弄死皇帝,那全是因为他们以为皇帝是来山东收拾他们的。

    可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们错了。

    皇帝就真的只是单纯路过。

    而现在这种情况下。

    皇帝自然也不可能在山东久留,否则各地的世家豪族便会逐步包围过来。

    以皇帝之聪慧,必然是能想清楚这点的。

    这样一来,自己老老实实的把皇帝送出山东不就行了?

    虽然近些日子没少折腾,他们三家都损失了不少钱财。

    但只要皇帝离开山东,银子总是能捞回来的。

    首战告败的孔胤植思路转变非常之快。

    不能拼命啊,拼命还怎么捞银子?

    皇帝离开山东后,他们依然还是享尽荣华富贵的世家豪族。

    而且到时还可以再和其他地方的世家一起想办法,联手对付皇帝。

    想到这里,孔胤昌立马将自己弟弟唤进马车吩咐道:

    “你立刻去把田宏、张拙叫来,就说我有大事要与他们相商!让他们放下手头一切事情前来见我!”

    “好!”

    孔胤昌离开后,孔胤植长舒一口气。

    他已经做好决定了。

    之前准备的那批用来应付意外的粮食,立马把它们以各家的名义发给灾民,然后他们三家再立马站出来说帮助皇帝收拢流民。

    这样那些灾民才不会跟着皇帝一起再继续抢劫各地大户,他们也才能真正安心。

    孔胤植相信,以皇帝的谋略肯定能看出来这是他们三家的缓兵之计。

    但在大势所趋下,皇帝也只得捏着鼻子把这口气给咽下去,老老实实的赶紧动身返回京城。

    想清楚这点后,孔胤植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

    虽然没能借机除掉这个所有世家的心腹大患,但只要留得青山在,那就不怕没柴烧。

    所谓世家之所以能一代代的传承下来,靠的并不是在每次风波中都能大获全胜。

    不输,也是一种赢。

    对于他们来说,后面的路还很长,有的是时间跟皇帝慢慢打擂台。

    皇帝是不可能是全国世家的对手的。

    活过这一波,胜利依然属于他们。

    与此同时。

    另一边。

    朱由检带人清理完河道之后,并未做任何停歇,而是表情淡然的对毛文龙问道:

    “你说幕后主使的那三家看着如今这一幕,接下来又会使出什么招数?”

    毛文龙眉头紧促。

    他知道现在还只是解决了第一个问题而已。

    那三大世家后面必然还有更多的计谋在等着他们。

    思索片刻后,毛文龙开口道:“陛下,依臣之见,在如今情况下那群宵小必然不敢再与我们硬碰。”

    “但背后的阴招肯定是少不了的,微臣刚才就曾听闻孔胤植昨日在百姓面前作秀卖惨。”

    “想必他们接下来不管再做什么,肯定都离不开这点。”

    朱由检点点头。

    从最开始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算到了三大世家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会选择割肉保平安。

    资产阶级有残酷无情的一面,自然也有软弱无能的一面。

    至于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无非就是放粮收买人心或是其他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也使不出别的什么招了。

    稍微顿了顿,毛文龙似乎是想到什么,又开口继续询问道:

    “陛下,要不您先趁此机会返回京城?”

    “一则是山东境内对于您来说确实不可久驻,久则生变。”

    “另一则就是既然我们已经打乱了他们的节奏,那便可逼迫他们去收拢灾民。”

    “灾民中有十余万人流离失所,只要您成功回到京城,他们必然不敢对这些灾民置之不问。”

    “否则到时遭受反噬的便是他们了。”

    面对着毛文龙的劝谏,朱由检轻轻摇了摇头。

    来都来了。

    不趁机把山东给清洗一遍。

    那不白来了吗?

    而且就算是为了朝鲜后方的安定,在山东发动一场清洗也是必须的。

    他确实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山东境内多待。

    但只要在更短的时间内把人杀了,一切不都解决了吗?

    朱由检不再停顿,直接对毛文龙吩咐道:“朕有件差事要交给你亲自去办。”

    毛文龙神色一凛:“陛下但说就是,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微臣必定一往无前。”

    “在我们后面,应该跟着一批世家谍探在不断勘察情报,而三大世家的负责人想必也就在附近不远处盯着这里。”

    毛文龙点点头。

    从今日灾民中的流言传播速度和其中动静来看,这附近肯定是有幕后主使在的。

    “你带几人去找到他们,让他们带你去见孔胤植。”

    “见到孔胤植后告诉他:他若是想活命,就把另外两家主谋的脑袋送过来换自己的命。”

    “否则,朕便立即宣称决堤之事乃是孔家带头所为,然后带着这十万百姓直奔曲阜将孔氏灭族。”

    毛文龙瞬间明白陛下根本没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返身回京,而是准备把山东再清理一遍。

    他虽然还不知道陛下为何有把握做成此事,但还是郑重拱手道:

    “臣明白了,只是陛下您为何选择去找孔胤植商谈此事,又为何笃定孔胤植会答应?”

    朱由检给出的理由非常简单粗暴:“他骨头最软。”

    至于孔胤植那边到底答不答应,朱由检其实并不在意。

    答应的话,对于他来说清洗的事情会好办点。

    孔胤植那边把张、田两家的人头送过来,他这边就会立马将孔胤植一并处死。

    不答应的话,就立马带人去把曲阜杀一遍,然后直接从那边动身返京。

    反正不管孔胤植那边如何应对,山东终归都是要死一批人的。

    说完。

    朱由检又跟毛文龙交代了一些谈判时的细节。

    诸如如何攻心、如何忽悠对方摸不清当前状况、如何逼迫对方在最短时间内答应此事

    毛文龙听完,不禁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先前他还只觉得陛下这么做只有三分把握。

    现在听完陛下传授,心中不禁已将此事把握提到八分了。

    毛文龙将这些东西牢牢记在心底,随即立马动身。

    很快。

    孔胤植那边就收到了手下传来消息,皱了皱眉。

    皇帝那边竟然派人想要见他?而且还只是几人单刀赴会而已?

    迟疑片刻后。

    他命令手下将人搜身后带了过来。

    如今这种情况下。

    先探探皇帝那边的口风,总比就这么干巴巴的等着要好太多。

    不多时。

    毛文龙便出现在孔胤植的马车内。

    对于毛文龙,孔胤植倒是有几分印象的,因为前两年山东这边就没少上奏折骂这位钦差大臣。

    更别提皇帝前往东江镇之事,更是让他对此人刻骨铭心,恨不得欲杀之而后快那种。

    不过此刻,孔胤植还是红着眼眶一揖到底:

    “毛将军,小民这几日也在想尽办法救助我山东境内的灾民。”

    “听说圣上从朝鲜大获全胜归来山东后,小民便一直率人追赶圣上脚步,只求能为圣上尽些微薄之力,好解君父忧愁。”

    “只是没想到还没追上圣上,毛将军就先寻过来了。”

    “不知毛将军此时找上小民是有何贵干?小民不论何事都一定照办。”

    毛文龙看着惺惺作态的孔胤植,倒是没说什么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衍圣公,老夫乃是陛下钦点的钦差便宜行事总兵官,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孔胤植面露惶恐,立即跪倒在地对毛文龙行起大礼。

    可他心里,却是已然将毛文龙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个遍了。

    日妈的杂种!

    大明朝向来以文制武,就算是勋贵国公见到低其好几级的文官,也只敢老老实实的垂手而立。

    你一个丘八,也配让我堂堂世袭罔替的衍圣公给你行礼!!!

    这对孔胤植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好!好!好!

    现在是事急从权。

    可是等皇帝离开山东之后,你又还能蹦跶多久?!

    真以为皇帝带你去了趟朝鲜,我们就奈何不得你了是吗?

    哪怕是你后面从东江镇躲去朝鲜,我们仍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你这个贱种!

    孔胤植已经决定等皇帝离开山东后,就立即先和另外两家联手把毛文龙整死。

    毛文龙倒没去在意孔胤植心里在想什么。

    反正过不了多久就都是死人了,谁管他想这想那的?

    刚才这么做,也只不过是陛下交代见面先给其一个下马威罢了。

    等到孔胤植起身之后,毛文龙看着他的眼睛淡淡说道:

    “衍圣公,若是你孔家想要活命的话,就拿田、张两家负责人的脑袋来换。”

    孔胤植大惊失色:“毛将军,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小民为何一点都听不懂?!”

    毛文龙冷笑一声:“衍圣公听不懂不要紧,只是陛下遣我来就是为了知会你一声。”

    “你若是不同意的话,陛下便立即带着那十余万百姓去进攻曲阜。”

    “你们三家精锐如今都已经抽调到这附近了对吧?既然这样那不知道曲阜衍圣公府那里,又还存有多少守备?”

    孔胤植收起夸张神色,整张脸都变得阴沉的可怕。

    他目光扫向毛文龙:“毛文龙,你真以为那些贱民会这么轻易的跟皇上走是吗?”

    毛文龙目光平静与其对视:“你们接下来还想用开仓放粮的方式来收买人心没错吧?”

    孔胤植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皇帝竟然连他们这手都已经提前猜到了?!

    还不等他多想,就听见毛文龙那边继续开口。

    “你大可派人试试此举行不行得通。”

    “你们在灾民之中安插的那些眼线,只要把他们抓出来再稍稍使些手段,他们就会咬死一切流言蜚语背后都是你们三家在暗中指使。”

    “还有那十五县内的官员,你真当整个山东布政司你们三家可以只手遮天了?!”

    “你知不知道山东有很多尚存几分良知的官员,早就看不下去你们在山东的伤天害理之为,他们已经将十五县决堤是你们在背后推动之事告诉给了陛下?”

    “把这些人拉出来作证,到时候我大明百姓们又会怎么想?”

    “你想凭借开仓放粮之举借助大义收买人心,可老子不妨告诉你。”

    “不管你们做什么来补救,陛下都可以将其变成你们三家眼见事情败露迫不得已之下才如此行事!”

    孔胤植脸上表情仍未变化,可心跳却是越来越快。

    他仍咬牙盯着毛文龙:“我衍圣公府在山东境内的名声,又岂是皇帝三言两语就能败坏得了的?!”

    毛文龙站起身子,看向孔胤植的眼神充满不屑。

    “衍圣公?衍圣公又能依仗什么?圣人学说还是所谓大义?”

    “想跟陛下比谁的手段更硬,就凭你们几个,也配?!”

    “你们想用大义来蛊惑人心,可陛下在来之前让我带了句圣谕给你们。”

    “朕,才是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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