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李响。”
“年龄。”
“29。”
“职业。”
“我说警察同志,”李响突然笑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这些,你们不是都知道吗?何必还……”
砰!
冯明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震得整个审讯室都颤了颤,他瞪着李响,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李响,你最好老实点!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最初知晓李响和李同起的关系时,冯明心里着实狠狠挣扎了一番,甚至一度打起了退堂鼓,生出了退出专案组,疏远李峰的念头。
得罪一位副县级的官员,还是一位实权在握的常务副县长,冯明的仕途怕也就到此为止了,甚至,能保住原职都要烧香拜佛,一个不好,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找个什么理由把他从城关所所长的位置上拿下去,彻底沦为公安系统里的边缘人物。
实际上,现在冯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最近的这些年,因为社会形势的逐渐严峻,国家对公安力量的重视程度是日渐提高,上令下从,就是最近的一年里,锦安周围几个县的城关所所长大多都进了县局党委班子,明确了副科级待遇乃至副科的行政级别,唯独冯明,所在的分明是几个县里的龙头老大锦安县,按理来说,早就该提一提,但却迟迟不见动静,听说,就是局里面乃至于县里面有不同的声音,这才一直卡着,不上也不下,委实是难受得很。
冯明此人,虽然油滑势利了些,但能一路干到城关所所长的位置,也不是全无头脑,他下来之后仔细想了想,尤其是像家里的贤内助取经后,便想明白了,也下了决心。
自从那天的案情汇报会,李峰和陈平东彻底分道扬镳了之后,从头到尾,不管是继续走访调查也好,还是抓人回来审问也好,这些,冯明都是全程参与,已经是陷入这件案子里难以抽身了,在陈平东那儿,冯明肯定早被打上了李姓的标签。
换句话说,冯明早就和李峰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与其想着求稳,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退一步,倒不如进一步拼一把,一门心思跟着李峰干,将宝压在李峰身上,赌他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能在官场里混出个头头脸脸的都是人精,哪怕是在相对没那么复杂的公安系统里,同样也不例外,别的不说,单是冯明这份决断,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除此之外,这其中,或许还有冯明和李峰一样都是军转干部出身,有着相同经历的缘故吧,只是冯明已经离开部队多年,平日里也总认为自己早把那点儿年轻时候的戎装热血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别说李响只是李同起的儿子,就是李同起,李常务本人在这儿,冯明也敢跟李同起拍桌子,让他这个常务副县长“老实点儿”。
李响被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哟,吓唬谁呢?现在是法治社会,讲究的是文明审讯,不对,我不是嫌犯,还只能叫文明问话,你们可不能对我动手,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能被你们吓唬?”
“你当然该知道,”李峰笑了笑,“毕竟,你的父亲可是李同起,县里的常务副,你这个当儿子的,虽然是没什么出息吧,但平日里耳濡目染,也该知道一些。”
“既然……”
李峰却根本没想听他说话,手中钢笔一下一下地点在笔记本上,接着他的话说:“既然你知道我们公安的规矩,那你就更应该知道,如果没有证据,我们不会找上你,还把你带到这儿来,”
说着,李峰拿着钢笔打了个转儿,指了指周围,是在提醒李响现在所处的环境,又说:“尤其,还是在知道了你的家庭关系之后。”
李响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嘴里嘟囔着:“莫名其妙。”
李峰观察着李响,啪嗒一声揭开笔帽,突然问:“张招娣、彭冬强、王璐,这三个人,你都认识吧?”其中,王璐便是前进机械厂销售科的科长。
这时,李响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说:“认识。”
闻言,冯明和站在一旁的陆七不由地互看了眼,这个答案,却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一般来说,如果心里有鬼,还是被公安人员带回了局子里,突然袭击下,很容易下意识地否认,意图撇清关系,而李响的回答却恰恰相反,很自然地就承认了自己认识这三个人。
李峰眯了眯眼睛,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高明的对手,或者说,一个很有城府的对手,不管李响究竟是不是凶手,他这份心理素质,绝对是过关的。
“那就详细说说吧。”
“说什么?”
“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王璐王科,我和他之间是同事,我们都是厂……前进机械厂的职工,他是销售科的科长,我是仓储科的人,平时收发货什么,和他有些接触,接触多了,渐渐也就熟了,算得上半个朋友。”
“彭冬强,我和他是朋友,喝酒认识的,算是酒肉朋友吧。”
“至于张招娣,她是彭冬强的老婆,听彭冬强说起过,有几次和彭冬强喝酒,他喝多了,走不动道儿,就是张招娣来接他回去的。”
回答时,李响的语气很淡,似乎,真的只是在叙说平时有过接触的三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熟人。
但李峰却敏锐的注意到,在说到张招娣时,李响的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河边焚尸案早就在县里传遍了,死者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到死状如此凄惨的一个人,李响如果还是神色如常,那反倒是问题了。
“张招娣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果然,李响丝毫不避讳:“听说了,被活活烧死,太惨了。”
“对她的死,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李响一愣,说:“我?她又不是我老婆,我有什么好说的,问的莫名其妙。”
陆七正被绕的有些窝火呢,听了这话,当即训斥道:“老实点儿!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想挨揍了就直说!”
冯明沉着一张脸,他知道,李响这种高干子弟和一般的老百姓不一样,平时好用的那些伎俩,放在李响身上就未必还能有作用。
事实也是如此,李响也不理陆七,就那么坐着,很坦然的样子。
李峰对陆七使了个眼色,拿出一份档案,让陆七递给了李响,继续问道:“那你们机械厂加工件被盗的事情,你总该有说的了吧,你是厂里管仓库的,东西丢了,总的有个说法吧。”
他指了指那份档案,又说:“这是当初调查组调查的记录,里面有一句话,我画了波浪线,你读读看。”
李响低头看去,看清李峰所指的那句话时,手不禁一抖。
“警察同志,我……”
李峰突然大声说:“我让你把那句话读一遍。”
在李峰目光的压迫下,李响低着头,读出了那句画波浪线的话。
‘彭冬强去广泉出差了,提货的事情,是王科长一手操办的,他家老彭顶多就算是跑腿打杂的。’
李峰轻轻“嗯”了一声,又使了个眼色,不待李响说话,陆七便将那封张小梅在窗台上收获的信放在了李响身前。
“这封信,是你委托陈贤水写的吧?”
听到“陈贤水”这个名字,李响身子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彭冬强最近的一次出差,你还去过他家,给张招娣捎过口信。”
李峰轻笑了一声,说:“李响,你说说,这些事,怎么件件都和你有关系呢?”
冯明更是将手里的材料晃得哗啦作响:“李响,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不掌握一定的证据,我们怎么会对你这位常务副县长的公子下手?”
李峰呵呵一笑,说:“他不交代也没什么,我不介意来一次零口供办案,也算开创我们锦安公安系统的先河了。”
李响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扛不住压力,低声说道:“是王璐,是他,都是他教唆我的。”
他猛地抬起头,说:“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切,一切都是王璐那个王八蛋让我做的!”
“他让我给彭冬强开了加工件的提货单,这才让彭冬强从我手里提走了那批加工件。”
“后来调查组来查加工件失窃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彭冬强已经跑了,王璐他怕张招娣把盗卖加工件的事儿泄露出去,就让我和他一起把张招娣骗出来。”
李峰在本子上刷刷地记录着,头也不抬,“说得具体些,时间,地点,你们对张招娣干了什么,都要交代清楚!”
李响似是终于认命了,他呼出一口气,交代道:“是12月25号,王璐让我和他一起把张招娣骗到渭泾河畔的玉米地里,当时我看到他还带了一桶汽油,王璐那个老色鬼,在动手之前还强奸了张招娣。”
“张招娣肯定猜到了王璐动了杀心,一直喊着让王璐不要杀她,可王璐这个冷血动物,完全不理会,趁着张招娣不注意掐晕了她,捆了她的手,这时候,王璐对我吼了句‘你先走’,当时我吓都吓傻了,一听,赶忙是撒腿就跑。”
“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一声尖叫,回头一看,玉米地里的火苗窜得比玉米杆子都要高,后来张科长让我模仿彭冬强的口吻给张家人写信,我担心你们会查到我,就让陈贤水抄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