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办公室,将整个房间染成了淡淡的金色,窗外的梧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影斑驳地映在地上,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县局三楼的独立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和烟草味,混合着木质家具的气息,静谧而舒适。
放晴的天,在这深冬时节显得弥足珍贵,烧得火红的夕阳让窗外的远山染上了别样的意境,好似一幅溶掉的油画,惹人遐想。
已经是快到下班的时间,一天的忙碌暂告一段落,陈平东坐在办公桌后,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皮质椅背中,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茶,茶汤清澈,香气袅袅,陈平东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斜阳透过百叶窗洒进来,落在陈平东身前的办公桌上,映得桌上的文件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桌上摆着一份已经签好字的结案报告,封面上“十二二五焚尸案结案报告”几个大字显得格外醒目。
他放下茶杯,伸手拿起那份报告,随手翻了几页,目光落在自己与魏垣的签名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签名龙飞凤舞,笔力遒劲,正显出公安英雄的豪放不羁;魏局的字迹则是沉稳庄重,力透纸背,两人的签名并排而立,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这起案件的圆满终结。
案子结了,功劳是他的,李峰当众立下的军令状无非是笑话罢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哼起了小曲,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节拍,心情愉悦的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就连窗外那株平日里嫌长得太高挡了风水的梧桐树,此时再看,竟也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梧桐高百尺,凤栖待时飞。”陈平东窝在皮椅里,摇头晃脑,化用了盛朝李太白的句子,难得地拽了一句文,
“李峰啊李峰,你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徒劳。”陈平东心里暗笑,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陈设——墙上挂着的奖状、柜子里摆着的长跑比赛奖杯,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这些年来的功绩,此案了结,他的履历上又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从出了警校踏上仕途后,陈平东便一直是顺风顺水,近些年,得魏垣看中,升任县局副局长,乃是县里最年轻的一批副科级干部,又是在公安局这等重要的部门,何等光荣?几可谓风头一时无两,自认为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锦安花”,不外如是。
可李峰的出现,却让这位自幼便是天之骄子的年轻副科第一次感受到了失落,转业返乡,一上来便要与他平起平坐,甚至隐隐压他一头,李峰身上那股军人的硬朗气质和战斗英雄的光环,让陈平东这位公安新秀显得黯然失色。
任你在后方如何风生水起,也比不过前线归来的英雄。
任何一个传承久远的民族,对军人,尤其是上过一线、流过血的军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天然的敬重,这种敬重,绝不是靠功绩和职位能轻易抹平的,更不要说,在功绩和职位上陈平东并不占优。
陈平东到现在还记得,李峰刚来县里报到的那段日子,局里面的女同志们私下把他和李峰的照片拿来对比,比也就算了,结果,竟然还是李峰胜他一筹,说什么李政委更有英雄气概,如果要选一个嫁,那肯定是选李政委,陈局嘛,虽然也不错,但总归是阴柔了些,身子骨没那么硬,那些方面,估计没个保障。
有时候,陈平东真想把说这个话的女同志揪出来问问,让她当面解释解释,说清楚“那些方面”究竟是“哪些方面”,怎么就没个保障了?
下面的人嚼嚼舌根也就罢了,上面的人竟也是糊涂,整出个什么“双子星”的说法,一个大老粗,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李峰刚来的那一会儿,那可真是处处都把陈平东比了下去。
后来,李峰被发配去了双槐,各种声音才消停了下来,可不到半年,李峰居然跟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马上又冒头出来,回到县局之后,果然,这个李峰,就是他命中的灾星,处处跟他作对,气得他结节都要发了。
最让陈平东气愤的,还要属韩凝一事,当时韩凝分到治安股是党委会上魏局定的事儿,这本也没什么,一把手的权衡嘛,很正常,可局里马上又有声音在传,说什么韩凝到治安股其实另有原因,是她听说了李政委的英雄事迹,心生向往,主动要求的。
这,不就是在暗讽他陈平东不如李峰,没有个人魅力吗?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搞个人崇拜的那一套,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过现在嘛,随着焚尸案的尘埃落定,很快,李峰这个名字,便不再会是陈平东的烦恼了。
可能,就是明天吧。
说起来,陈平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收拾就李峰,却不想,这个李峰却是没什么自知之明,掂量不清楚自己的斤两,偏要凑上来,说什么七天之内,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听说,李峰最近还在查什么机械厂的案子,三天两头往那边跑,真是个没头的苍蝇,不知所谓。
韩凝好像就住在那边,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一百个韩凝也救不了他李峰。
说到这个韩凝,这丫头也是不识抬举,很让陈平东糟了一番心,不提也罢。
很快,一切都会回到正轨,而他,依然是那个风生水起的陈局长。
陈平东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他眯起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满足。
烟抽到一半,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是陈平东的爱人,柳霞。
“下班回家啊。”柳霞指了指办公室的挂钟,她做了美甲,指甲片上绕着一朵玫瑰,分外新潮。
现在离局里规定的下班时间还差一会儿,见陈平东没动,知道丈夫脾性的柳霞也没催,走进办公室,先看了看陈平东的茶杯,然后才坐了下来。
“小云的事儿,有谱了没?”柳霞口中的小云是她的弟弟柳云,自从见过韩凝后整天是茶不思饭不想,没办法,柳霞这才让丈夫帮着搭搭线。
“人没同意。”听到韩凝这个名字,陈平东眉头就是一皱,他好歹也算是领导吧,暗示这个事儿,韩凝是一点面子没给他,一口就回绝了,而且,措辞还很坚决,直让他挂不住脸。
“什么嘛,不就是生了个好皮囊,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好傲的。”柳霞欣赏着自己的美甲,阴阳怪气地道。
她不说还好,一说,陈平东只觉得更糟心,狠狠地抽了几口烟。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平东抬头一看,只见李峰手里拿着一叠材料,正从走廊匆匆走过,他的目光在李峰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
陈平东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头,隐约升起一股子不安。
他突然站起身,取下警帽,说:“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吃饭了。”
说完,陈平东便匆匆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