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永贞的提问,姜然只是笑了笑:“师兄放心,若真到了暴露身份的那一刻,师妹我必定死无全尸,绝不麻烦他人给我收拾!”
永贞却叹了口气:“别把生死之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你若出了事,其他人也就罢了,齐雪师姐定要伤心欲绝……而你最不该的就是惹她伤心。只有她,始终是以赤子之心待你。”
姜然也轻叹一声,目光不由看向远方:“放心吧,我自有打算……撷芳仙府,我的确一时大意,但终归是没有暴露。乌名虽然心细,却也不至于连每一个细节都始终挂在心上——那他平日也不用做事了,成天疑神疑鬼就够了。”
永贞点点头:“然后呢?”
姜然说道:“然后,我那时大意,也不是因为破防……既然‘师父’早就警告过我,我在撷芳仙府很可能输给乌名,那最后的结果,我也是早有预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永贞嘴角抽搐道:“你倒是先把眼泪擦干净,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大话。”
“我倾心撷芳府君可是很久了!论及诚意,我比那个一心只想着通关的乌名要诚恳多了!”
永贞好笑道:“就算没有乌名,你也通关不了啊。”
姜然却道:“谁说我要通关的?”
“?”
姜然说道:“撷芳仙府一旦被人通关,府君多半就不会继续留在仙府之中了。之后即便仙府不陷入沉寂,也最多是推些侍女出来应付后人,想要再睹仙子芳华,已是不可能的了。”
“……你倒是真的够沉浸的。”
姜然说道:“不沉浸,如何求得真仙缘呢?师兄你就是因为总下意识维持着超然疏离,才始终不能悟到神通。”
“天,怎么到你这里都要被念?!”永贞摇头道,“总之,你确定自己仍在清醒行事就好。那人死后,你在关乎乌名的事情上,难免不够理智。”
姜然面色一冷:“和他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在濯泉仙府的问题上,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那自然应该大大方方地寻求合作。此外,从明面上讲,我一个师从天师,痴迷仙府之人,就算和乌名彼此存在竞争关系,也该去和他打个照面。非要推三阻四地不见,反而惹人生疑!”
之后,眼见永贞又有问题,姜然便当机立断:“好了师兄,你也别在这里闲聊了,再不回去,恐怕要被你那便宜师父开颅了。”
眼见师妹已下逐客令,开颅的威胁更是实实在在,永贞也只好无奈离场,临走时,忍不住感慨道:“唉,虽是便宜师父,这些年老金却也是真的疼我。若无必要,实在不忍心伤他。”
姜然说道:“……只要最终事成,一切都会好,他也会理解的。”
“呵,但愿如此吧。”
——
两天后,玉清观,寒玉场上。
绘卷中,乌名终于第一百次地释放出寻沙妙法,将最后一块沙岛浮上了半空。
之后,他便在沙岛的最底端,也就是白色沙漠的最深处,找到了那一粒黑沙。
这个结果完全不令人意外,甚至让乌名隐隐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绘卷之外,赶来围观的人们,也不无唏嘘。
这被沈月卿视若珍宝的年轻小家伙,的确非比寻常。这通天第四劫,不单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快,而且也比任何人都要圆满。
寻得黑沙固然是结果,但如何寻?在寻得之前又经历了多少?这些问题,同样是衡量通天渡劫的重要考量。
而乌名的表现,可谓完美无瑕。
三清仙门的通天第四劫,大体象征着一个人的仙道修行。那一粒黑沙,就如同仙路的终点——得道飞升。
为了得到这粒黑沙,应劫之人自然各展所能。
其中,最为油滑不定的人,会早早选择自我和解,随手从沙漠中取来一粒沙,便将其视为黑沙,从此不再进取。
这类人占据了大多数。
事实上,无论修仙还是其他,人们对于理想的追求,最终也多是归于和解二字。
幼年时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能得道飞升,结果人到中年乃至老年,仍蹉跎于筑基乃至炼气……距离理想可谓差之千里,但较之毫无法力修为的普通人,却又胜出十倍百倍,于是便恬然自得,只将炼气筑基视作自己的【得道】,再不考虑更为高远之事。
真正能耐下性子,不用任何花哨,只认准一个理想而百折不挠之人,已是少之又少。但这类人大多却也只能止步于百折不挠。
想要取得结果,单凭毅力是没有用的。
那位用了十三年,终于寻得黑沙的三清前辈,首先就有着一项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的优势——他真的能在一片只有沙漠的地方,待足十三年!
换作现实修仙,大概就等于:一个人若有无限漫长的寿命,更能不进水米……那么从炼气开始,磨上四十六亿年,多半就能炼气飞升了。
至于像乌名一般,自行磨砺,自创功法……可谓是通天劫的理论最优解。能走到这一步的,两千多年来也是寥寥无几。
但终归还是有一些人的。
如上清天师的高徒姜然,又比如那位曾通关第八劫的前辈高人……尽管用时较乌名要久些,期间也稍微绕了些弯路,但结果上,他们都曾在第四劫时领悟到了正确的寻沙之法。
悟通妙法,似乎这一劫便已宣告圆满,但其实不然。
真正的圆满,不是找到黑沙,而是找到大漠中的每一粒沙,然后从中捡出黑沙。
对乌名而言,这就像是走遍迷宫的每一条岔路,完成每一个隐藏任务,开启每一个宝箱,之后再进入结局路线,拿下白金奖杯。
对修行而言,这就是毋庸置疑的堂堂王道,最圆满的飞升之姿。
因此,当乌名终于手捧黑沙,从绘卷中大梦觉醒……看到的便是无数双火热赤诚的眼睛。
等等,我这是被人围观了吗?!不是说玉清门人性情自我,不怎么围观人的吗?!
对此,沈月卿只叹息道:“太清和上清的人,还是爱凑热闹的。”
再之后,一位相貌清秀可人,笑容甜美的少女,便从沈月卿身旁钻出,向乌名大方地伸过手。
“没错,我就是爱看热闹的上清弟子姜然,来认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