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确实颇为纠结,但还不至于慌乱。对于朱慈炅来说,他的视线更多的不在外交,而在内政,
所谓的人事安排跟大明马上要面临的危险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西班牙人今年的大帆船已经有先期抵达马尼拉的了,根据西班牙人的统计,他们今年带来的白银总量是五十吨,相当于大明的一点六亿两白银,如果全部铸成重启银币,约相当于五亿两。
这笔钱以前是流向民间的,影响非常缓慢,现在却是朝廷统一进行交易,基本上十来天就完成了。
而根据双方协议要指定使用重启银元,但大明皇家银行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币,两大银行加一起现在也就才两千多万。
这些银子大部分其实是大明无数瓷器窑场、丝绸庄、茶场的,只是要交税了,当然还有重启银币恐怖的铸币税。
朱慈炅只是隐约记得西班牙每年流入中国的白银数量很大,但他根本不知道是这么大,以往朝廷不管,银子在大明的流通是非常缓慢的。
财怕外露,现在,朝廷连你赚了多少铜板都知道了,对东南这些商人来说,也是个恐怖的体验。
国家那点税收,人家其实不放在心上,但大明的官僚机制,这个才是最骇人的。朝廷还不知道他们的应对,但拥有巨量财富的商人,要是逼急了乱来,大明一样要崩。
朱慈炅这几天安排接见了来自江西、苏州、浙江等地的许多商人,用他大明皇帝的信誉保证这些人的利益。但除了刷一波好感,其实是多此一举,大明商人跟后世商人他就不是一回事。
敢来上海的人,就没有带怕的,人家政商勾结,宦商勾结玩得不要太溜,有些商人本身就是朝中官员的白手套。
朱慈炅以为是他那套官僚体制召集组织的国家贸易,其实靠的是朝廷大佬的个人声望,刘阁老做事,大家都要捧场的。
他们当然可以不走朝廷的渠道,但荷兰人被重点打击,葡萄牙人也在跟朝廷谈判了,英国人就两三条小船偷偷摸摸来一下,根本吃不下。
刘一燝主持,徐光启、杨一鹏、周延儒、吴宗达、陈以闻、杨嗣昌、侯洵、吕维祺加上天工院陈子壮,王铎,蒋德璟,孙三才,皇店司的曹化淳、李继周、郑之惠参加的国事秘密经济会议已经进行了两天了。
其中周延儒、吴宗达、陈以闻、杨嗣昌四人都有户部侍郎衔,周吴二人是正印的南户部左右侍郎,陈杨二人都是挂户部侍郎衔,其中陈以闻是杨一鹏推荐起复的,也在户部主持工作。
侯洵保命能力确实不错,牵涉进蓟州粮案,居然能从诏狱活着出来,只是降了一级,然后就又担任十分重要的户部银行总理了。
吕维祺则是因地方政绩,大计“卓异”,按例升官,但朝中无人,他被随意安排到了南工部。这反而因祸得福,银行成立时,他成了第一任工部银行的总理。
皇店司的副总理、日月商会会长金英彻底失踪了,但总监李继周调到南京来了,司礼监推荐的郑之惠则接替了金英的工作。
这场秘密经济会议刷新了大明官员和太监们的三观,银子太多居然不是好事啊。
今天是第三天,小皇帝要来,大家的调查汇总,策略应对,分歧主张都要应该要拿出来。像吴宗达、陈以闻、侯洵、吕维祺基本都是第一次直接面君议事,更必须要展示能力。
吴宗达和侯洵其实都见过多次小皇帝,只不过没有单独开口的机会,他俩要好点。陈以闻是起复官员,吕维祺是地方调任中央,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小皇帝,传说太多,手心都是汗。
朱慈炅的担忧有些确实存在,也把刘一燝唬得一愣一愣的。但这些问题,对于老刘来说,超纲了,他也不懂。所以,他主持的会议,他自己发言很少,更多是听取意见。
银币问题,杨嗣昌提出了“银元券”,但这不就是改头换面的宝钞,宝钞的信誉可是一言难尽,反对声音非常大。
周延儒提出“盐引代银”,刘一燝都被干沉默了。还盐引,盐引都快废了,你怕是不知道皇店司的盐场产量,大明以后不管盐商只管盐场了。
吴宗达提出干脆就用银子,西班牙人的十字币也收。杨嗣昌和天工院都不干了,跟西班牙谈这么久为的啥,还不是皇帝说的铸币税。
这个税太恐怖了,要顶朝廷许多年的收入,虽然银子他变不成粮食,但就算贬值,朝廷有钱和朝廷没钱完全是两回事。要不是有会场纪律,杨嗣昌就对着吴宗达脑门喊国贼了。
对于刘一燝来说,商人的事,物价的事都是小事,老刘发话,谁敢不从?让老刘愁眉苦脸的事交易货币的事。
不过,对于朱慈炅来说,货币的事是小事,银行就是干这个的,只要给时间就能解决。让他忧心的是白银涌入,物价起飞,这个才会要了大明的老命。
反正老头子摔茶杯,不准吵架。小娃娃打拳,动作变形。
其实朱慈炅是知道天工院大会议室内的争吵的,李继周就是那个打小报告的奸宦,他对自己的官员都很失望。
听取完李实的早报,只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顾三麻子被东厂抓到了,这个干掉他一队昭武卫的水匪头子终于在厂卫的持续努力下落网了,李实在此事上,可是一直没有放松。
朱慈炅给了李实充分肯定,随手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扔给李实。
“赏你了,干得好!等朕空了,把这个狗胆包天的混帐带来给朕瞧瞧,朕要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朕要去天工院了,这情形朕要是不去,他们再吵一个月也拿不出决断来,一帮废物。马上春耕了,户部全窝在这件事上吗?唉!
李实你给北京发个消息,让毕阁老先放下手上的事,来趟南京,如果郭尚书有时间,让他也一起来。记住,郭允厚朕不强求的,春耕更重要,你别乱传朕的意思。”
李实连忙点头,脸上的肥肉都把眼睛挤成线了,手上还死死护住玉佩,生怕被抢了似的。
“奴婢明白。”
朱慈炅又转头看向王坤。
“对了,刘先生推荐的那个税务郎中袁世振回来没?他考察皇家盐业的奏章写得很好,这个人有些不错的见地。如果回来了,安排个时间觐见。”
王坤也连忙点头。
“奴婢马上安排人去看看。”
朱慈炅起身,房袖连忙给他系上披风,朱慈炅捏着大红披风一角,感受了下丝绸的质感。
“走吧。先去看看朕养的一帮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