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陈陌六根六识全开,死死盯着院门,大声喝问。
外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是新到任的县丞,李文清。我身边的是县衙典使李煜,还请允我等入门一叙。”
这时候,另外一个男声响了起来,“多谢陈二公子先前派马三来报信,我才晓得谢府满门遭了殃。”
各类消息细节都对得上,应是不假。陈陌当下去开了门。见得门外站着个汉子,还有个穿着绿色官袍的儒雅中年人。
看了这官袍,陈陌已分辨出二人身份,微微拱手,“在下陈陌,两位大人请入内。”
李煜心中惦念着娘子,心情焦虑,一路低头,情绪恹恹。
李文清则一路打量四周,见得陈陌把人聚拢起来,还生了几个大大的火堆,导致院子里火光冲天,热气滚烫,不由心生敬佩,暗忖:陈二公子好心思,晓得把人聚拢起来,生火驱邪。
入了客厅,陈寅傅当先起身招呼,“深更半夜,怎劳烦县丞大人上门?”
李文清倒是爽快,“方才我去看过谢府,见了谢家人的惨状。得知令郎下午去过谢府,便赶上门来问几句话。”
陈寅傅迎着李文清入座首席,又让海棠给两位大人送上茶水。
李文清喝了茶,看见了案几上的红烛,心头再次吃惊:这陈家果真有点东西。
寒暄两句,陈陌开了口,“不知大人深夜上门,要问什么话?”
李文清是个利索的人,早有腹稿,道:“还请陈二公子讲讲下午和谢三爷见面谈话的细节,越详细越好。”
陈陌应下,一五一十说了下午和谢三爷的详细谈话。除了册页之事,其余都说了出来。
李文清认认真真听完,一番思忖,道:“如此说来,谢家被灭门,是因为谢三爷和李婆婆有旧怨,真是可惜了谢三爷一身大才啊。”
感叹一番,李文清又道:“陈二公子先前让一个叫马三的护院去给我二弟报信的,不知那护院可在?”
一听这话,情绪低落的李煜也抬起头来,满含期待的看着陈陌。
陈陌见了李煜的表情,便琢磨着莫非李煜的夫人出了问题?
但也没多问,直言道:“马三至今还未归来。”
李煜又低下头去,还用眼神催促李文清离去。
李文清知晓二弟寻妻心切,便站了起来,顺便嘱咐了句,“我推测那李红喜可能会来陈府,陈二公子还需多加小心,若是遇着不对劲,立刻生起大火来。我看见后会赶来除祟。”
听闻李文清有除祟之法,陈陌逮着问:“请教大人,若是李红喜进门来,可有什么法子应对?”
李文清如数家珍的说了法子,“李红喜是沾染了湿气的怨魂鬼物,可见长期生活在阴暗的水下。一般来说,这类鬼物怕烈火,便是烈火伤不到她,也能削减她的实力。
另外,内家武师的炽热真气也可以伤到她。但内家武师太过稀少,陈府怕是无此等人物。除此外,开过光的黑桃木,五帝钱,也可以重伤她。”
说罢,李文清把腰间挂着的腰刀解下,颇有几分自豪的介绍了一番,“譬如这把开山刀,便是南阳府的道长锻打出来的。用的是开光过的黑桃木,还镶嵌了大量开光过的五帝钱。若用此刀,当可杀之。除此外,寻常武者拿她毫无办法。”
陈陌听了稍安,道:“不瞒大人,李红喜已经来了陈府。此刻只怕就在周围虎视眈眈。”
这话一出,李煜顿时抬起头来,目光复杂。
李文清也来了兴致:“当真?”
陈陌把二牛铁柱被吊死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道:“鬼物凶险,不敢劳烦大人涉险。若是大人肯把刀借我,在下感激不尽。”
李文清忽然豪放道:“陈二公子这么说便小觑某家了。某家虽然不是内家武师,却在南阳府跟随道长学了除祟本事。此番来红河县当值,更是受了恩师知府大人重托,必要扫除邪祟,保境安民。”
说罢,李文清拎刀站起,在众目睽睽之下露着一股浩然正气,“某家来红河县二月有余,却未除过邪祟,寸功未建,下愧黎民,上负恩师。如今真个赶了巧,便用李红喜的脑袋,给恩师一份捷报。”
眼看方才还稳重的李文清,突然变的如此自信,陈陌不由感到几分不安,提醒道:“大人,邪祟凶狠,已灭了谢家满门。不可大意。”
李文清笑道:“陈二公子习武未成,也不曾学过除祟本事,你害怕邪祟倒也合理。某家却是不怕的。一会儿邪祟来了,你便远远退开了去。”
说到这里,李文清扫了眼在场的人,严肃提醒:“切记,一旦邪祟来临,尔等凡夫莫要靠近我,免得给某家添了麻烦。只需看我斩了那厮便是。”
陈陌心头忍不住犯了嘀咕:李大人怕是托大了……
若李文清当真这么厉害,谢三爷先前干嘛不去找他相帮?毕竟沾亲带故呢。
就这时候,院门再次传来个敲门声。
咚咚咚。
清脆的声响,让全场变得死静。
下一刻,外头传来个女人的声音。
“相公,你可在里头?”
……
这声音沙哑低沉了些,在这般紧张的氛围里,便叫人觉得多了几分阴森可怖。
院里头烤着火的家丁们,个个往后缩着脖子。
倒是一直颓废坐在客厅里的李煜,如同听见了天籁之音似得,想都没想便急急忙忙的朝客厅外走去。
“在,我在,娘子!”
没等李煜跑出两步,李文清便拽住了他,“二弟莫要冲动,此事怕有诈。且待我用辟邪镜照上一番。”
李煜明显感到不悦,但念着是大哥一番好意,终是没有违逆,“娘子必定受了惊吓,很是不易。大哥偷偷照下便可,切莫让娘子晓得,免得伤了心。”
李文清倒是很宠爱这个弟弟,道:“为兄晓得分寸。”
说罢,兄弟俩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客厅,直奔院门去迎人。
陈陌却在这个时候握紧了阔刀的刀柄。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但人家是典使的妻子,陈陌自然不好多加阻拦。
为防万一,陈陌还是觉得要做点什么,便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陈武身上。
“陈武,把红烛点燃。”
陈武没想到二哥会在关键时刻让自己出力,心头感到高兴,立刻拿起案几上的火折子,就要去点红烛。
陈陌看他愣头青的模样,无奈摇头,“用火折子不行,你按着我说的做……”
陈武倒是听话,立刻按着陈陌说的做,跪伏在长案旁,朝着红烛拜了红灯娘娘,然后咬破手指,把一滴鲜血滴在烛芯上。
刺啦~
红烛点燃。
绽放出暗红色的微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
顷刻间,大家的目光都被桌上的红烛所吸引过去。看着那摇曳的火光,心头感到一股子莫名的踏实。
吱呀!
院门开了。
进来个脸色惨白,身子削瘦的妇人。那妇人刚进门,就扑进李煜的怀里,泪眼婆娑的道:“相公,阿霞撞了邪,我拼了命的跑出来寻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看着娘子这般含泪衷肠,李煜只觉心都被揉碎了,“我也在到处寻娘子,天见可怜,叫我寻着娘子了。外头天冷,快随我进来。”
说罢,李煜便搀扶着谢翠进门。
而李文清跟在一旁,偷偷从袖子内兜里拿出个巴掌大小的铜镜,上面镶嵌着五帝钱,照了照谢翠。眼看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收了镜子,心头暗忖:谢翠倒是命大,竟然逃过了一劫。
三人入了客厅,李煜便搀扶着谢翠在长案旁坐下,还把火炉子挪近了些。
陈陌打开六根六识看了眼谢翠,没发现什么异样,可他还是用了金手指,果然看到对方身上有个方框。
三根黑杆条。
还有一行字:
【检测到原解精华!】
虽然目前没有识别次数,识别不出来。
但三根黑杆条和字幕,无疑显示出这谢翠是个鬼物。
但她毕竟是典使的妻子,在对方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情况下,陈陌也不好贸然出手。更何况,陈陌并无十足把握,最好让李文清去趟趟路……
陈陌暗暗站到了父母身前,还注意到……那谢翠的目光一直落在红烛之上。
下一刻,谢翠开了口,“这便是红灯娘娘恩赐的红烛了吧?靠近了红烛,果真叫人心里踏实许多。不知道是在那里买的?”
说话的时候,谢翠主动靠近了红烛,露出很踏实很好奇的样子。倒是没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陈陌心头暗忖:她竟然能靠近红烛,都说红烛有克制邪祟的效果。不知道红烛对她是否有用。
陈陌顿时拿出十二分的警惕,眯起双目:“我找李婆婆……”
话还没说完,谢翠竟然吹了口气,把红烛给灭了。
下一刻,一阵刺骨的寒风从卧室房间里席卷而出,瞬间吹灭了院中的六个火堆。
整个中庭,立刻变的暗沉沉的。
紧接着,披头散发的谢翠忽然发出阴恻恻的娃娃声,“嘻嘻,没了红烛护持,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
刹那间,包括陈陌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汗毛竖起,一股凉意从头倒灌到脚趾头。
便是再傻的人,也晓得这谢翠不对劲了。
陈陌知晓这红烛似乎对附了身的邪祟没有致命的克制作用,但对方却还是先吹灭红烛再露出真容,可见还是怕了红烛的。
念及此,陈陌第一时间拎刀挡在父母身前,嘱咐陈武:“快点红烛。”
陈武听了二哥的话,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立刻拿起红烛试图滴血点燃,却怎么都点不着,急的直冒冷汗,“灯芯不知道怎么子进了湿气,灭了。”
陈陌也不含糊,立刻做出了决定,“站我身后,护好家人!”
陈武虽然害怕,却是握紧刀柄,把小鱼儿和二娘等人护在身后。面色决绝,颇有几分血性男儿的气概。
就这时候——
哐啷!
李文清豁然拔刀出鞘,一边朝谢翠砍去,一边朝众人大呼,“大家都是凡夫,莫要靠近我。”
眼看李文清的刀就要坎中谢翠,忽觉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在地,刀也落了空。低头一看,却见李煜死死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近乎含泪哀求。
“大哥,她是你的弟妹啊。”
“我先前只当你痴情,却以为你是个识大体有分寸的。却不想你竟如此糊涂!滚!”李文清生了气,狠狠一脚踹飞李煜。
只这一脚,便足见李文清的非凡力气。
已然是个冲血境巅峰的高手。
气血鼓荡,比刘麻子还要强上几分。
李煜受不住力道,飞出丈余,砸在门墙上,又复顺着门墙滑落在地上。他整个人都有些疯癫,蜷缩在地上,悲痛大呼。
“大哥,她是你家弟妹啊。手下留情啊。她不会伤害你我兄弟二人。”
“混账话!邪祟的话你也信?莫要忘了我们是朝廷命官!”李文清大声怒斥,随即不再理会李煜,再次提刀砍向谢翠。
这一刀势大力沉,快若流光,眨眼就到了谢翠跟前。却见那谢翠也不闪避,抬手就捏住了刀锋。任凭李文清如何发力都斩不下去。
一番角力之后,李文清已然满头大汗,暗道这邪祟果真厉害,怕是要不妙了。
“嘻嘻……”
谢翠拿住了刀锋,寒风拂动着她一脸的乱发,露出苍白的脸,瞪大的瞳孔,嘴角弯起个弧度,发出呜咽沙哑的娃娃嗓音来。
“这刀上的五帝钱倒是不错,可惜开光的道长修为不够,对付寻常游祟尚可,却伤不得我。”
说罢,谢翠便右手贴着刀锋往前一滑,到了刀柄的位置,在李文清的刀背上重重一握。
刹那间李文清便感到一股蚀骨的寒意席卷全身,整个人都给冻僵了似得,精神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本能往后爆退,丢了刀。
谢翠把刀往地上一扔,顺势一脚跺下,便听“喀嚓”一声,直把大刀踩了四分五裂。
这可把李文清吓得不轻。
这把刀可是精钢打造的,还是道长开了光的。若非个内家武师,绝对无法一脚踩碎了这大刀。
不免让李文清感到几分后悔,觉得自个儿托大了。
这些个念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就被他压下去了。他也晓得此刻不容分神,否则后果难料。当下从腰间拿出个水囊,拧开盖子,朝谢翠泼洒过去。
溅射出来的并非是水,而是壮年黑狗血,对邪祟颇有克制。
谢翠冷不丁的被泼了一身狗血,却是不以为然,反而阴恻恻的怒了,“拿这些对付低端游祟的黑狗血来对付我,真是无聊得紧。瞧你也就这点家底,合该去死罢。”
也不见谢翠怎么挪动脚步,忽然就出现在李文清跟前,一手捏住了他的脖子,跟拎小鸡似得将李文清给举了起来。
“嗬嗬~”
李文清感觉这只削瘦的手仿佛有着千钧之力,一点都挣扎不得,不一会儿就涨的面红耳赤,发出“嗬嗬”声,显然是要被活活勒死的节奏。
“娘子,求求你放过我大哥。”李煜这时候快速爬到谢翠脚下,紧抱着谢翠的大腿哀求。
“嘻嘻~”
谢翠没有任何表情,阴恻恻笑道:“你家大哥方才可是说过的,邪祟的话岂能信?真是天真的紧,若非借着你的掩护,我还没机会用湿气吹灭红烛哩……
如今这里被古井里的湿气水汽尽然,红烛可是点不着了呢,嘻嘻~”
李煜看着眼前陌生的谢翠,再看着将死的大哥。一边是妻子,一边是血浓于水的大哥。左右为难之下,心痛如刀绞,竟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绝望悲呼。
陈陌倒是没心思关注这些,而是死死的盯着谢翠。
方才没着急出手,一方面是李文清出手在先,另外一方面也存了让李文清去趟路的想法,正好多多观察一番谢翠的手腕和特点。
故而,双方交手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谢翠的每一个反应,陈陌都看在眼里。
到了现在,陈陌对谢翠的特点已经做出了一番初步的推断:
首先,谢翠的速度快,力量大。凭借这个,就可以秒了冲血境的高手。
其次,李红喜是可以附身的。
而且,李红喜的弱点也暴露出来了:怕红烛,还怕火光。
若非如此,她在出手之前,也不会先用湿气吹灭红烛和扑灭火堆了。
关键在于湿气!
如果真气可以克制她的湿气,那么陈陌感觉有七成把握砍死对方。
念及此,陈陌立刻拿起桌上的红烛,暗暗催动真气。果然……红烛上的湿气被真气蒸干了。
陈陌暗暗放下红烛,他知道……内家武师,可杀了这李红喜。
唯一的隐患:必须速杀了她,可不能让她的怨魂从谢翠体内跑出来。毕竟陈陌只见过谢翠出手,晓得谢翠的特点和弱点。一旦她跑出来,会发挥出何等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陈陌也不想去冒险尝试。
有了把握,陈陌便不再犹豫。
哐啷!
陈陌豁然拔刀,如出膛的炮弹般冲向谢翠。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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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读者总说水,干脆合章了就,看个爽。今天就一章了哈。杀了李红喜第一卷就结束了,会揭秘前文的所有铺垫,也会有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