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朗、梁超二人稍作犹豫,随后都拿着酒杯走向陆昭。
陆昭坐在主位,他并不习惯这种场合,但此刻也知道该怎么做。
廖朗和梁超不约而同地将杯口压得低于陆昭杯沿,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这些动作行云流水,稍一不注意还看不出来。
“陆参谋,以后多多关照。”
紧接着,其他尉官们纷纷站了起来。执勤连的副连长、机动连的作战参谋、支援连的排长……他们端着酒杯,依次向陆昭走来。
与往日疏远相反,他们都带着笑容与恭维。
没有事先宣布的顺序,没有刻意的安排,但每个人职级、身份、军衔都层级分明。
无声,却异常鲜明的上下之分向陆昭展露。
以往他从未参加过应酬,来到边防站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深山老林里喂蚊子。
他看向张立科,对方举杯朝他笑了笑,那抹笑容似乎说着一句话。
这便是权力。
联邦社会的酒桌文化十分兴盛,确切来说是权力文化。
大灾变之后的社会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着剧烈的化学反应。武德殿改制,华夷冲突加剧,生存压力陡增,暴力犯罪频发,体量堪比灾变前小国的暴力组织诞生,兽潮威胁……
在乱世之中,人成为了关键资源,超凡者更是占据主导地位。人本身比起写在纸面上的规矩更象征权力,酒桌就是最好的权力场。
从云端俯瞰联邦的武侯们在道政大厅里划分利益,再到街头巷尾的帮派头目们划定地盘,最终都需要依靠人来执行。
而这个人大多数时候特指超凡者。
今晚这场庆功宴就是确立陆昭的领导地位,因为他的生命开发水平最高,张立科也愿意捧。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
陆昭站起来,其他人立马收声,望了过来。
一举一动牵动他人的感觉,就像给静脉注射了兴奋剂,让人耳目豁然开朗。
他道:“我想拜托各位一件事情,今年评优我想拿一个。”
众人愣了一下,随后不需要张立科带头,廖朗率先表态道:“今年我一定投陆参谋一票!”
其他人纷纷附和。
“不投陆参谋投谁?难道给那些坐办公室的投吗?”
“陆参谋这些年劳苦功高,早该拿评优了。”
陆昭举杯一饮而尽,普通的喝酒都能引得大家大赞‘陆参谋豪饮’。
随后的酒会开始有人跟陆昭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仿佛多年的老朋友。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些军官关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比自己救了他们还多。
‘我对他们有所求,可以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陆昭忽有明悟。
也想明白为什么以前人缘不太行,可能不是身上的麻烦,也不是他的脾气,而是自己对他人没有诉求。
“老陆。”
张立科用手肘碰了一下他,无奈笑道:“你能主动提出要求非常好,但下次说话收敛一点,你这样太霸道了。”
“你应该说,今年评优也该我们连队拿了,大家要齐心协力。”
陆昭点头道:“受教了。”
他坐在喧嚣的中间,脸上带着酒意熏染的红光,也是第一次被权力浸染的颜色。
但他眼神依旧清澈,依旧保持着锐利。
如果这样能让自己爬得更高,陆昭会对这一桌酒水甘之如饴。
陆昭喝了一口酒,意念微动酒味变成了甜味。
当意念彻底覆盖肉体的感知,那就算练成观想了。
味觉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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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喧嚣散尽。
吉普车行驶在返回营区的寂静道路上,车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车灯撕开一小片前路。
张立科握着方向盘,眼神清醒。一阶超凡者的体质让他早已将酒精代谢干净。
副驾驶上,陆昭闭目养神,脸上也早已没了醉意,只剩下往常的冷冽。
他忽然开口道:“老牛让我去查一下吕金山的弟弟,这人一直靠着吕金山做走私生意,大概率跟后山的走私通道有关。”
张立科愣了一下,随后有些酸溜溜的说道:“老爷子什么都先跟你通气,真是胳膊往外拐。吕金山那个弟弟我有所耳闻,可以找人去查,但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
陆昭皱眉,道:“有保护伞?”
张立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问道:“吕金山背后是谁?”
“是陈家养的某条狗。”
陆昭回答点出真相。
吕JS区区一个边防站站长,怎么可能直接攀上陈家。
单纯一个吕金山也压不住自己,只能是郡一级的人物,乃至是南海道政局里的人。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大概率是南海道政局里的大人物。吕金山是来给他捞金的,顺带当你的五指山。”
张立科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我们一个少校,一个中尉,都是巡山的小妖,怎么斗得过人家山大王。”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陆昭皱起的眉头缓缓舒缓,坚定说道:“事在人为,先查出证据再说。”
张立科余光瞥见陆昭恢复平静,甚至更加坚定的侧脸,对方没有言说鼓舞士气的话,却有些感染到了他,
他叹了口气,似羡慕一般说道:“年轻就是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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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
陆昭一如往常一样开始盘坐炼神。
早上炼精化气一个小时,中午观想,晚上一直练神到白天。
其中炼神最为痛苦,每一刻都有吞针之痛,且成效没有生命开发那么明显,这是最煎熬的。
许多人是能够忍受痛苦的,但极少人能耐得住寂寞。
何况陆昭是精神类超凡者,五感方面要比常人高出数倍,他所能感受的疼痛感也要高出数倍。
陆昭眉头紧锁,全身流汗不止,肌肉时不时不自觉抖动。
不过他从来不怕寂寞和疼,就怕看不见路。
前途一片光明,大步向前就好。
清晨,阳光照进来。
陆昭吐出一口浊气,只感觉浑身清爽,
炼神疼痛感消失,再度运功只感觉到一股凉意在脑海中流转。
“这算不算炼神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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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号,小雨淅沥。
梁飞步履轻快地走进执勤中队那栋略显老旧的办公楼。
虽然环境远不如站部大楼气派,但一想到自己终于当担一线岗位。即将在这防汛任务中稳稳收获一份功劳,他嘴角就忍不住上翘。
联邦对于军官的晋升考核主要是两个方向,第一是生命力开发,第二是功勋。
如果是二阶超凡者,满足基本年限以后自动晋升校官。
如果满足基本年限(上尉四年),一次二等及以上的功勋也可以晋升,或者是多次三等功。
梁飞今年已经四十三岁,当了八年的上尉。
生命开发这条路他没有天赋,而功勋又不想去玩命,所以加强排的一线主官职位对他来说是一次机会。
防汛是头等任务,只要顺利完成,每年稳定都能得到一次二等功。
在梁飞看来这个任务太简单了,不就是安排人手观察水位与水兽,及时向地方官府报告吗?
陆昭能行,他也能行。
他走进办公室,目光扫过略显拥挤的空间,一共有三个人。
张正宏,张彦峰,刘强。
前两者无关紧要,刘强是张立科的侄子,要展开工作不可避免跟张立科接触。
“小刘啊,”
梁飞脸上堆起笑容,声音也刻意放得温和了些。
刘强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梁排长。”
梁飞装模作样问道:“今年的汛期工作落实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