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罗莎的审讯结束后,玛纳特跟着露奈特往回走。
精灵部族里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不好再以“人类”的身份居住在聚居区里。
虽然她们什么也没做,但总是要为情绪让路。
露奈特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不愿意塞莱丝汀为这种小事伤神。
于是她们回到了矮人大妈的酒馆,酒馆里正在大聊特聊这件事情。
一个脸上挂着个黑眼圈的人类冒险者大倒苦水:“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只是一拳头,你便偷着乐吧!那些家伙听说在地底下吃够了苦头,看到人类就有些应激。”
身边的同伴劝慰他:“至少比丢了命好!”
可那人类冒险者实在是冤枉:“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我从小尊老爱幼,团结友善其他种族,那个螳螂妖种族快灭绝的时候,不是还倡导捐款吗?小小的老子当时还捐了手里唯有的八枚铜板呢!”
“好样的布鲁斯,可是布鲁斯,螳螂妖早在七十年前就灭绝了,你别告诉我你其实是个七八十岁的娃娃脸。”
“淦!从没人告诉我这点!”
“所以,你还是倒霉。”
“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是啊,是啊。
一些人闯下的祸,怎么能让他们全体人类买单呢?
这真叫人不爽。
……
“我出去走走。”
玛纳特说道。
“小心些。”露奈特叮嘱:“你太像人类了。”
“真的吗?”小木偶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来:“没关系。”
她指了指天空:“主人看着呢。”
小修女抬头看向沉寂的夜色,林间的夜风拂过她的脸庞,吹动那耀眼的金色长发。
玛纳特攀上那棵她喜欢的大树的树冠,盘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
真好,这儿的视野全无阻挡。
她能穿过随风摇晃的叶片看到深蓝色的天空。
皎洁的月亮从树冠的遮挡里露出一点儿明亮的月牙,她能看到天空上点缀的几颗星。
玛纳特喜欢这样的景色,美丽的像是泡在天空的怀抱里。
【已选择开启祈求者‘玛纳特’好感度任务‘何以为家’。】
清风卷动着叶片,长乐大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玛纳特挪动了一下身子,执拗的给祂空出一个“位子”。
“我正打算向您祷告呢,主人。”她说着,然后向身边撇过头,那头柔顺的红色长发便流淌下来,流入了常乐的指缝。
他揉搓了两下,不确定自己是否感知到了那柔滑的触感。
但这画面太美,太容易让人心动了。
玛纳特披了件宽宽松松的袍子,束带也不那么仔细,以至于衣领处裸·露了太多,瘦削的肩头从衣领处钻了出来,白莹莹的散射着月光。
她的皮肤用的是极好的材料制成的,不仅比一般女孩儿的要白皙,更富柔韧性。
女孩儿就这么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主人,您觉得……罗莎到底更爱谁呢?”
女孩儿的思索让常乐有些意外。
他扭动脑袋,带动头盔,带动他在那个世界不存在的躯壳,看向肩头的木偶小姐。
正巧,木偶小姐正抬起头,试图穿过眼前的那片虚空,看透长乐的思绪。
她在成长——常乐得到了这个答案。
血肉正从木头的枝干上长出,她学会思考,于是这个世界再也无法用躯体去限制她。
【你觉得呢?】
神明将这个问题重新抛给了玛纳特。
玛纳特用脑袋蹭了蹭祂,思考。
“她似乎很爱她的女儿,但又似乎没那么爱。”
“她也不爱她的弟弟,比起爱,更像是恨。”
“比起这些,她似乎更爱她的事业,更爱那些支持她事业的人。”
“但她又会欺骗他们,把他们送去地狱。”
玛纳特摇晃着脑袋,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觉得,她还是更爱她自己。”
【没人不爱自己,人一定是要爱自己的。】
“玛纳特可以不爱自己。”
【玛纳特也得爱自己。】
“可玛纳特不是一个人。”
直到这里,常乐才从那声音里感知到一丝微不可闻的哀伤。
“玛纳特不是一个人,玛纳特只是一具木偶。”
她说道:“玛纳特永远没办法像人一样去生活,去思考。”
咋,这孩子被霸凌了吗?
没可能啊,她在圣城时一直和梅琳娜她们待在一起,别说霸凌她,就是别人用“木偶”这个词去称呼玛纳特,都会被梅琳娜的利刀眼刮一刀。
离开圣城后,她一直和露奈特待在一起——露奈特会霸凌人?
倒不如说野猪会潜泳。
他是说,没有野猪会潜泳,所以同样的,露奈特不可能霸凌人。
不过,悲伤,悲伤是重点。
玛纳特能够感知悲伤,她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了。
【玛纳特知道什么是爱。】
“我在学习。”
【那就足够了。】
“我爱圣城的大家,爱您。”
【我也爱你。】
“我知道,您的爱和我的爱不是同一种爱,是吗?”
小木偶像个求知的孩子一样仰起头:“神明爱世人,您的爱是广博的,是尊贵的。它能够降下其中的一缕在我们的身上,就已经足够了。”
这话听的常乐有些心酸酸。
他想要选择一些更明确的选项去表达自己,但能选的只有游戏提供给他的那几个。
【请选择:】
【1.你无法奢望更多。】
【2.是谁教你的这些话?】
【3.你需要更努力,以获得我的关注。】
【4.……】
好冷漠,好无情!
你们制作组不是很有SenSe吗?
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小姑娘那么冷漠!
他只是想要给出一句好话,她也只是想要得到一句好话,为什么要那么冷漠啊喂!
没有办法,常乐只能选择了最不尖锐的那句:“……”
神明没有说话,但玛纳特已经满足了。
她靠在树干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微微弯曲,眯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
她将脑袋塞的更深,全然不顾自己已经歪曲的身体。
只要神明利落抽身离去,她便会四仰八叉的摔下树去。
玛纳特给予了她的主人百分之百的信任,或者,即便没法得到回答,摔的四脚朝天她也甘之若饴。
在这样的沉寂中,玛纳特问出了那句话。
“主人,您觉得,什么是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