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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雨夜里,跪成百姓的伞

    省委组织部的电话挂断时,肖锋的指腹还压在手机屏上。

    屏幕蓝光映着他微抿的唇,远处工地上挖土机的轰鸣突然变得模糊——正处级笔试通知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他摸出兜里的复习提纲,墨迹未干的"新时代基层治理"几个字被掌心的汗浸得发皱,纸面泛起细小的褶皱,指尖传来湿黏的触感。

    "肖主任!"老杨的声音从村口飘过来,裤脚沾着新泥,溅起的泥点打在他小腿上,带着雨后泥土特有的腥气。

    肖锋抬头,山尖那团灰黑云团已漫过半个天空,风卷着潮湿的土腥气灌进领口,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乌鸦在低空掠过,一声嘶哑的鸣叫被风撕碎。

    他把提纲塞进防水文件袋时,手机在掌心震动,备注"低洼村王婶"的号码跳出来。

    "肖主任,您快来看看吧!"王婶的声音带着哭腔,"陈阿婆抱着祖坟的碑不肯走,说动了坟地要断香火,十几个老头老太太都堵在祠堂里,黄镇长劝了半小时,说要回去调人......"

    肖锋的拇指在通话键上顿了顿,指甲边缘泛白。

    他望着天边翻滚的铅云,雷声在远处闷响,像一头困兽在云层中低吼。

    黄镇长所谓的"调人",他太清楚——无非是叫上派出所、城管,架着老人往车上塞。

    可上个月邻县强迁引发的冲突还挂在政务通报里,他摸出兜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冰凉刺手,又扯过椅背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雨衣,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带着经年雨水浸泡后的陈旧气味。

    "王婶,我二十分钟到。"他挂断电话时,老杨已经把摩托车推到跟前,"我跟你去!"

    "不用。"肖锋扣上雨衣帽子,塑料帽檐磕在额角,发出轻微的“嗒”声,"镇里还要留个人盯着物资调配。"

    他拍了拍老杨肩膀,掌心传来湿冷的布料触感,"你记着,等会把应急帐篷的位置再检查一遍,特别是祠堂后墙那片——"

    话音被炸雷截断,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老杨望着他冲进雨幕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天前听证会上,肖锋也是这样,单枪匹马撕开了赵处长的虚假方案。

    去低洼村的便道在第三道山梁处断了。

    肖锋踩着齐踝的泥浆往上爬时,膝盖旧伤像被细针扎着,那是去年排查危房时从屋顶摔下留下的。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湿泥裹住脚踝,黏腻的阻力拖慢了脚步。

    雨水顺着眉骨流进眼角,刺得眼球生疼。

    手机定位显示还有两公里,他干脆脱了鞋,把手机和录音笔塞进内衣口袋,赤脚踏着滑溜溜的山石往前挪。

    脚底踩到碎石的锐痛、苔藓的湿滑、树根的突起,一一传入神经。

    冷风裹着雨丝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鞭抽过。

    等他踹开祠堂虚掩的木门时,雨已经砸得瓦片噼啪响,檐角滴落的水珠连成银线,在青石阶上溅起细碎水花。

    祠堂正中央,陈阿婆盘腿坐在青石板上,怀里抱着半块残碑,碑上"陈门先考"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乌,指尖抚过碑面,能摸到字迹边缘的粗粝。

    十几个老头老太太或坐或站,有的攥着香烛,蜡油滴在手背上凝成硬块;

    有的抱着装骨灰盒的红布包,布料被雨水洇出深色斑痕。

    黄镇长正扯着领带,脸上的粉底被雨水冲成花脸,油彩混着水痕在下巴处结成细线。

    "肖主任?"黄镇长像见了救星,又像见了瘟神,"您可算来了!

    这事儿我可管不了,我得回去向张副县长汇报——"

    "黄镇长慢走。"肖锋摘下滴水的雨帽,布料甩出一串水珠,声音比雨声还沉:

    "不过等会要是出了人命,您汇报的时候可得说清楚,是您主动放弃了现场指挥。"

    黄镇长的脚步顿在门槛前,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最终摔上门跑了,门轴发出刺耳的**。

    祠堂里霎时静得能听见雨水顺着房檐滴落的脆响,一滴,一滴,敲在人心上。

    肖锋望着陈阿婆鬓角的白发,那根银簪他认识——上次走访时,阿婆说这是老伴走前塞给她的,"见簪如见人"。

    簪子在雨光中泛着微光,像一缕不肯熄灭的念想。

    他蹲下来,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旧伤处一阵抽搐。

    陈阿婆警惕地往后缩,残碑在怀里更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阿婆,我是肖锋。"他声音放软,带着一丝沙哑,"您上个月在听证会上举着地契骂我'毛头小子',还记得吗?"

    陈阿婆没搭话,可攥着碑的手指松了松,雨水顺着碑角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她微微一颤。

    "我今天来,不是劝您搬。"肖锋从兜里摸出包纸巾,轻轻擦去碑上的雨水,纸巾吸水后变得绵软,蹭在碑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就想问问,要是雨再下三个小时,后山那片土坡塌了,您怀里这碑,能挡得住泥石流吗?"

    祠堂里响起抽气声,夹杂着老人低低的咳嗽。

    虎子爷颤巍巍摸出烟袋,火折子打了三次才点着,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挣扎跳动,烟丝燃烧的焦味混着雨水的湿气弥漫开来:"小肖啊,我们不是不信你......"

    "我信。"肖锋突然直起腰,在湿滑的青砖上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冰冷的地上,旧伤像被铁钉刺穿,疼得他眼前发黑。

    雨水顺着雨衣帽檐砸在他后颈,渗进衣领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寒毛倒竖。

    "我是外乡人,不懂你们的规矩。

    但我懂一句话——人活着,才有香火。"

    他额头抵在青石板上,三秒,五秒,雨打在瓦当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像千军万马踏过屋顶。

    孙倩举着摄像机的手在抖,她悄悄关掉美颜滤镜,镜头里肖锋后颈的红痕清晰可见——那是刚才爬山路时被荆棘刮的,血丝混着雨水,在皮肤上划出细长的痕迹。

    "作孽哦......"陈阿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她颤巍巍伸出手,想拉肖锋起来,却触到他雨衣上的泥浆,黏腻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快起来,快起来......"

    老杨不知什么时候摸进了祠堂,他抹了把脸,转身抄起墙上的铜锣。"当——"第一声锣响震得房梁落灰,"都收拾紧要东西!

    先送阿婆一家走!"

    转移队伍走到半山时,山体突然发出"咔咔"的异响,像大地在咬牙。

    肖锋猛地拽住前面的虎子娘,她手里的竹篮"啪"地摔在地上,鸡蛋滚了一地,蛋清混着泥水在石缝间蜿蜒。

    "老周!"他扯着嗓子喊,救援队队长刚从前面跑过来,"封锁右边山道!

    调挖掘机来,在后坡埋沙袋!"

    "你疯了?"老周急得跺脚,"那是村民走了三十年的道!"

    "水浸土松处,必先崩。"肖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孙子兵法·地形篇》里说的。"他指着后坡那片泛着水光的土,"你看,那边草都往下塌了半寸——"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闷响,刚才还平整的坡面突然裂开道缝,混着树根、石块的泥浆"哗啦啦"冲下来,正砸在他们方才要走的山道上。

    老周盯着那堆还在冒烟的泥土,后背的冷汗浸透了救生衣:"要晚半小时......"

    "所以现在不是说'要晚'的时候。"肖锋扯过旁边民兵的扩音器,金属喇叭冰凉刺手,"妇女儿童先上卡车!

    老人们跟紧我!"

    凌晨两点,最后一批老人被送进临时安置点时,肖锋的声音已经哑得说不出话。

    陈阿婆的小孙子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叔叔你别死,我妈说你是好人......"

    肖锋蹲下来,想摸摸孩子的头,手却抖得厉害。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腿早没了知觉——从跪祠堂到指挥转移,整整八个小时,膝盖旧伤在雨水里泡得发肿,指尖触碰皮肤,竟像摸到一块冰冷的石头。

    "我不死。"他哑着嗓子笑,用尽力气捏了捏孩子的手,掌心传来孩子手心的温热与汗湿,"等天晴了,叔叔带你们看新房子。"

    天快亮时,雨势终于小了。

    肖锋蜷在临时帐篷的行军床上输液,手背被扎了三针才找到血管,针尖刺入时传来一阵钝痛。

    老周蹲在帐篷口,往搪瓷杯里倒热水,水汽氤氲,模糊了他脸上的沟壑:"你图啥?

    为了个笔试,把命搭进去?"

    肖锋望着帐篷外渐亮的天色,想起八年前那个雨夜——周梅把他的简历摔在地上,说"你这种没背景的,这辈子也就这样"。

    那时的雨也这么大,他蹲在楼道里改了一夜方案,雨水从破窗户灌进来,冻得他直打摆子。

    "图下次他们信我。"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信我,就能少死几个人。"

    帐篷外突然响起喧闹声。

    老杨的大嗓门混着此起伏的"让开","肖主任呢","我们送鸡蛋来的"。

    护士举着"禁止喧哗"的牌子往外赶人,却被一个举着锦旗的老头拦住:"我们就看一眼,就一眼!"

    肖锋刚要坐起来,手机在枕头下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上"苏绾"两个字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我改签机票回来了。"苏绾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肖锋望着帐篷外晃动的人影,忽然笑了。

    他听见苏绾翻文件的声音,还有她轻声说的"基层干部心理韧性评估"——她总说要懂他,不止于政策。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滴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帐篷外,老杨的声音越来越近:"让开!

    我们给肖主任送土鸡蛋,他昨晚......"

    "嘘——"有人压低声音,"肖主任刚睡着。"

    肖锋闭了闭眼,把手机贴在胸口,屏幕的微光映在心口,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雨过天晴的风掀起帐篷一角,他看见远处山峦的轮廓,像极了八年前那个被羞辱的夜晚。

    只是如今,他终于能撑起一方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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