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晨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刺破冰宫穹顶的破洞,在布满冰霜和尘埃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扭曲的光斑。寒气凝成的白雾在光柱中缓缓升腾、消散,如同垂死的呼吸。冰宫内死寂依旧,但那死寂中,却多了一种无形的、绷紧如弦的张力。
云昭依旧紧紧抱着月汐,双臂如同铁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呼吸喷在月汐冰冷的颈侧,带着劫后余生的粗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上的黑纹在晨光映照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带来阵阵灼热的刺痛,提醒着他梦中那灭世阴影的真实与恐怖。他不敢松手,仿佛一松手,怀中这真实的触感和温度,就会如同梦中那湮灭的光芒般消散。
月汐安静地靠在他怀里,银白的发丝散落在他肩头。她金色的眸子半阖,长睫低垂,掩去了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那梦中云昭孤身冲向污秽源头、瞬间湮灭的决绝背影,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刺入她的灵魂。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云昭背后的衣料,冰冷的指腹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剧烈的心跳。那真实的、带着汗味和血腥气的体温,是此刻唯一能驱散梦中冰冷绝望的暖源。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肩窝,汲取着那点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
角落阴影里,周紫瑶蜷缩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深紫色的眸子空洞地望着前方冰冷的冻土,瞳孔深处残留着那片绝对虚无带来的、无法磨灭的冰冷死寂。她感觉不到怀中的冰璃剑,感觉不到身体的寒冷和伤口的疼痛,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被那片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同化。她缓缓摊开手掌,指尖冰冷麻木,微微颤抖着,试图握紧,却感觉不到丝毫力量。深紫色的眸子里,那刻骨的仇恨似乎被冻结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存在本身的茫然和……恐惧。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在晨光中无声地风化。
“三位,昨夜……睡得可好?”
一个清润平和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冰宫凝滞的寂静。
叶玄不知何时已转过身,盘膝坐在那面巨大的冰壁前。晨光透过破洞,斜斜地落在他月白长衫上,流淌着清冷的光泽。他指尖那枚白玉棋子依旧悬浮着,在冰壁的裂纹前缓缓移动,轨迹玄奥。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眼神深邃如古井,不起丝毫波澜,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天气。
这平淡无奇的一句问候,落在三人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云昭身体猛地一僵!抱着月汐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叶玄!那平静的眼神,那从容的姿态,此刻在他眼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诡异和……一种毛骨悚然的掌控感!昨夜那场真实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噩梦,难道……难道是他?!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瞬间点燃了他压抑的惊骇和怒火!他喉结滚动,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
“你……做了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月汐的身体在云昭怀中微微一颤。她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眸子迎上叶玄平静的目光。那眼神看似平静无波,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倒映出她灵魂深处残留的恐惧和……那梦中云昭湮灭的景象。叶玄的平静,在此刻显得如此刻意,如此……不合时宜!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在欣赏着舞台上演员的惊恐表演。她指尖那缕黯淡的银丝无声绷紧,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和深深的探究。她没有开口质问,但那无声的凝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周紫瑶空洞的眸子在听到叶玄声音的瞬间,猛地聚焦!深紫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她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身体猛地一颤!她缓缓转过头,那双失去焦距的紫瞳,死死地、如同淬毒的冰锥般,钉在叶玄脸上!昨夜那片永恒的、吞噬一切的虚无黑暗,那深入骨髓的、对存在本身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而眼前这个人,这个平静得如同神祇、掌控着改写规则力量的人,此刻却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询问她“睡得好不好”?!
“你……你……”周紫瑶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她深紫色的眸子里,那冻结的仇恨和茫然瞬间被点燃,化作一种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怨毒!她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如同枯枝般指向叶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吼:
“是你!是你把我……把我丢进……那片……黑!那片什么都没有的黑!!”她语无伦次,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你想……你想抹掉我?!像抹掉那个魔将一样?!对不对?!!”
她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破了冰宫表面那层脆弱的平静!
叶玄指尖那枚悬浮的白玉棋子,在周紫瑶嘶吼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细微的停顿,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玄奥的移动轨迹。他深邃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状若疯狂的周紫瑶,眼神中没有丝毫被指控的恼怒,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淡漠。
“周姑娘,”他的声音依旧清润平和,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噩梦缠身,心神激荡,亦是常情。那片‘黑’,是你心中恐惧的映射,非外力强加。”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云昭和月汐,眼神平静无波:“至于二位所见,是幻是真,是劫是缘,皆源于心念。心念如棋,落子无悔,便生万象。”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指尖的棋子划过一道奇异的弧线,“执念过深,心魔自生。所见所闻,未必是虚,亦未必是实。”
“未必是虚?!”云昭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兽,猛地站起身!逆鳞戟和沉渊戟被他下意识地握紧,戟身发出低沉的嗡鸣!他脸上黑纹疯狂蠕动,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叶玄!“你怎知我们所见‘未必是虚’?!你怎知我们心中执念?!昨夜之事,你当真不知?!”
月汐也缓缓站起身,金色的眸子如同冰封的湖面,倒映着叶玄的身影。她指尖的银丝无声流转,声音清冷如冰:“叶前辈,心念如棋,落子无悔,此言不虚。但三人同夜,梦魇相连,所见皆指向‘未来’之劫,这般巧合,未免太过刻意。”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前辈昨夜,当真……只是观棋?”
冰宫内,空气瞬间凝固!如同拉满的弓弦,绷紧到了极致!
叶玄迎上云昭愤怒的目光和月汐冰冷的审视,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他指尖的白玉棋子缓缓停止移动,悬浮在冰壁一道深邃的裂纹前。棋子表面温润的光晕,映照着冰壁上那些扭曲的纹路,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棋局之中,落子无悔。”他淡淡开口,声音如同碎玉敲冰,“所见所闻,是幻是真,是劫是缘,皆在棋中。执棋者落子,观棋者……观棋不语。”
他缓缓站起身,月白长衫拂过冰冷的冻土,不染纤尘。深邃的目光扫过三人,那眼神平静依旧,却仿佛穿透了他们的灵魂,看到了那盘无人能解的棋局深处。
“休整已毕,该动身了。”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冰宫那巨大的豁口。晨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云昭握着戟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戟尖微微颤抖。他看着叶玄的背影,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疑问和恐惧,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封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叶玄那句“未必是虚”和“心念如棋”,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荡!他怎知?!他怎知他们梦见了什么?!这绝非巧合!
月汐金色的眸子深深凝视着那背影,指尖的银丝无声隐没,眼神深处翻涌着更加浓重的疑云。叶玄的回避,那近乎默认的含糊其辞,比任何解释都更加令人心惊!他绝非简单的“观棋人”!
周紫瑶瘫坐在阴影里,深紫色的眸子空洞地望着叶玄消失的方向,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叶玄那句“非外力强加”,在她听来,如同最冰冷的嘲讽!她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在他眼中,不过是“常情”?她深紫色的眸子里,那刻骨的仇恨如同被冻结的火焰,在冰冷的死寂中,无声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