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川一仰头:“顾乡长,你觉得我会缺对象么?纺织厂子弟会缺对象?还有我妈就是东坝小学的代课老师,有合适的肯定她早就替我考虑了,……”
听到张建川说起自己母亲是东坝小学代课老师,顾明建也有些惊讶。
他老婆也在东坝小学教书,这一下子感觉距离又拉近了不少,本来两人关系就很密切,现在又多了一层关系,自然就更不说了。
听得张建川说曹文秀是代课多年老师,顾明建也有些唏嘘。
代课老师情况比民办老师还不如,要解决待遇问题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连解决民办老师问题县里压力都很大,所以这是一个遥远的长期工程。
“行,你娃有信心就好,别在乡里整那些有的没的就行。”顾明建看了一眼张建川,“乡里边搬弄是非的人多,愿人穷恨人富的人也多,你初来乍到,又是外来的,更要注意。”
张建川一听就知道是说谁。
自己下村的时候去过庄红杏那里两次,肯定就有人要嘀咕了。
男未娶女未嫁,而且还都是名人,自然要联系到一起。
他相信周朝先他们几个治安室的人不会乱说,但乡里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顾乡长,庄三妹儿和我关系清清白白,是哪个又在哪里嚼舌头?……”
张建川已经在想究竟是谁又在领导面前下烂药了,自己这段时间也算是循规蹈矩,没招谁惹谁啊。
“庄三妹儿?”顾明建一愣之后,似笑非笑。
“哪个说你和庄三妹儿的事情?庄三妹儿没嫁,你未娶,就算是睡到一起了,只要庄家人不闹,谁来管你这些闲事儿,我是说许九妹儿!”
许九妹儿?
张建川有些发懵,咋个扯到许九妹儿头上去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情啊?
自己来尖山这么久了,就见过许九妹儿一次吧,还是在乡政府里,这都能联想起来?
张建川回忆了一下。
许九妹儿是到乡文化站来,遇到自己,多说了几句话。
因为当时许九妹儿打扮得很妖娆,顺口说了两句,那女人笑得前俯后仰,胸前那一对饱满跌宕起伏,估摸着就是这事儿被人就借题发挥了。
“乡长,许九妹儿可是有夫之妇,我和她就见过一面,而且还就在乡政府里边,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这都有人嚼舌头?”张建川连连摇头。
“这嚼舌头的人是不是有些心理变态了,鲁迅咋说的?一见到短袖子,就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杂交,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未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顾明建也笑了起来。
他是八十年代初的师专生,学的就是中文,自然对鲁迅《而已集》中这段话不陌生,只是没想到张建川一个高中生居然也能对鲁迅的作品这么熟悉。
“好了,人正不怕影子斜,许九妹儿是咱们乡里名人,而且在区里在县里也都是小有名气的文艺尖子,每年文化汇演都少不了她,尖山乡穷乡僻壤出了这样一个名人,自然是万众瞩目,你多说两句话,自然就有人联想到了白臂膊和全裸体了,……”
对顾明建的调侃,张建川也无言以对,“乡长,我是公安员,总要做事情,难免要接触人,总不能随便见个人都要向外做解释吧?算了,随便他们怎么说,连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都算不上,领导们知道我就行了。”
“不扯那么远了,你对乡里这两家企业有什么看法?”顾明建说正题。
“有合金会撑着,垮不了,但是窟窿肯定会越来越大,什么时候炸了就不好说了,关键是把合金会给带垮了,那就是大事了。”
张建川毫不客气地道:“既然都资不抵债,明智做法就是果断关门,及时止损,……”
话还没说完,顾明建已经摇头,压低声音道:“关门的话,那两家企业在合金会的贷款怎么办?捅开了的话,万一引起挤兑,后果不堪设想,……”
合金会主要资产名义上是集体资产和存款以及农民入股的股金,最初是以集体资产和存款为主,但是后续随着发展壮大,尤其是存款利率攀升,农户存款迅速增加,成为主要资金来源。
现在如果真的捅开,那合金会肯定资不抵债,集体资产化为乌有,农户股金存款你必须要兑现,否则就要演变成为巨大风险。
谁来接这个烂摊子?
恐怕区里也承受不起,只有县里来接盘,但到最后也就意味着乡里两位主要领导的政治仕途该了结了。
顾明建刚当乡长没几天,当然不可能接受这种结果。
“乡长,这就没办法了,资不抵债了,而且这两家厂子现在都运转困难,怎么来让其摆脱困境,乡里有思路么?”张建川问道。
顾明建摇头,“毫无头绪,老黄一直说饲料厂面临的困境是经济大气候,熬过这两年,情况就会好转,木材厂那边老林年龄太大了,现在回林业站了,没人接手,……”
一句话,找不到懂经营的人才来接手这两家企业。
黄家荣作为饲料厂厂长连亏几年,负债累累,但现在仍然是信心百倍,一副熬过去就是春天的架势,这让张建川都很怀疑其信心究竟来于哪里。
如果说86、87年亏损,张建川不清楚当时经济形势如何,不好评价。
但是去年整个经济大气候是处于一种爆炸期的,没道理88年你都赚不到钱,还在继续亏损,而且亏损额还越来越大,这就太蹊跷了。
“乡长,饲料厂我觉得应该是一个比较容易见效的企业,连亏几年,我都不清楚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乡里就没有想过换人?”
张建川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应收款项外边那么多,既然收不回款项来,为何还要继续向这些代销客户供货?我觉得这里边怕是有啥猫腻吧。”
张建川的话说到顾明建心坎儿上了。
饲料厂基本上就是一个加工型企业,各种配料采购回来按照一定比例搭配进行加工,然后卖出去,这你要说这都能玩不转而亏损,甚至多年大亏特亏,还真的需要好好捋一捋。
顾明建脸色阴晴不定。
企业整顿势在必行。
他来当乡长和陶永兴搭档,陶永兴年龄大了不思进取,他还是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按照这架势,他干乡长一届再接任书记的话,最起码要在尖山乡呆五六年去了,无论是合作基金会也好,还是这两家企业也好,恐怕都会和他未来的仕途息息相关。
今年局面很严峻,就如张建川所言,就这架势,按照常理,要么就是合金会不惜代价地输血支持两家企业维持,要么断血两家企业就轰然倒地。
“建川,你觉得是人的问题?”顾明建迟疑着道。
“乡长,肯定是人的问题,但是不是你说到的那种问题,我对厂子不了解,不敢断言。”张建川轻笑,“要么是企业经营者无能,要么就是企业经营者别有所图了,是哪一种问题,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那你觉得呢?”顾明建一直对张建川的预测很有信心。
“呵呵,真要我说?”张建川看着顾明建。
“嗯,你说!”顾明建咬咬牙。
“要我说,后一种问题可能性更大,前者或许也有,否则没有道理盈利两年突然转为亏损,尤其是去年亏损难以想象。”
张建川毫不客气地道:“不过,乡长,要查的话,你和陶书记可要想清楚,那就是揭盖子了,后续如何处理你们得有准备。”
张建川来尖山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饲料厂厂长黄家荣还是有些了解的。
前任乡党委I书记的小舅子,饲料厂也算是他一手建起来的,副厂长、财务科长,都是他的私人心腹,在厂里一手遮天。
所以乡工业公司根本就插不进手。
而且这位前任乡党官员去年到政协去了,担任专委,没谁愿意去凭空得罪这样一位老领导。
张功友意见很大,但是意见大也没用。
每年三万五千块钱的管理费不是小数目,现在谁要接手,只怕他求之不得,这样大一个包袱扔给你,他拍拍屁股走人。
按照张建川的想法,乡里如果真的要想接手,那就得挖根究底,不能让一帮蛀虫吃得脑满肠肥就丢下一个烂摊子走人了,留下的窟窿让后人来扛着。
离开顾明建办公室时,张建川都还能感受到顾明建满脸愁思的怨念。
没办法,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当了乡长,烂事儿破事儿肯定就绕不过。
当然,张建川觉得饲料厂恐怕就算是没有黄家荣一党人的问题,还是很难在当下形势下挺过去。
这两年经济形势这么严峻,还是按照常规的手段那样生产卖货,推销收款,恐怕难以在竞争中存活下来。
不过这都不管自己的事情,自己就给他们出个主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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