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算盘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瘫在腥臭的泥泞里,抖如筛糠:“不…不关我的事…是…是龙头…还有…还有那些盐商老爷…他们…他们要‘净盐’…说…说童男童女的骨头磨粉…混在盐里…能…能辟邪…能…能让盐更白…更…更值钱…安禄山那边…也…也喜欢这种‘骨盐’…能…能壮…壮军威…”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在石憨那如同真实的杀意下彻底崩溃。
“净盐…骨盐…”李璃雪喃喃重复着这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看着脚下泥泞中一根小小的、断裂的腿骨,一股冰冷的寒意和灭顶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怜悯,只有焚尽一切的决绝:“真账在哪?!”
“在…在那边…盐池底下…有…有暗格…”吴算盘抖抖索索地指向溶洞深处一个巨大的、早已废弃、积满黑绿色污水的盐池。
石憨一把提起烂泥般的吴算盘,如同拎着一只待宰的鸡鸭,大步走向那个污秽的盐池。李璃雪和如兰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在那些无辜孩童的骸骨之上,心头的怒火和悲恸如同岩浆般沸腾!
就在三人靠近盐池边缘的瞬间!
轰隆隆——!
头顶再次传来剧烈的震动和岩石崩落的巨响!
显然,盐帮的人正在疯狂地摧毁上层结构,要将他们连同这地狱般的证据一起活埋!
同时!
溶洞另一端的黑暗中,猛地亮起数十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响起!数十名盐帮最精锐的打手,手持雪亮的砍刀、淬毒的渔叉,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从阴影中涌出,朝着三人疯狂扑来!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同铁塔,满脸横肉,手中一柄九环鬼头大刀,寒光闪闪,正是盐帮龙头——过江龙!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过江龙的咆哮在溶洞中回荡,如同凶兽嘶吼!
“如兰!护住璃雪!找账册!”石憨将手中的吴算盘如同破麻袋般砸向冲来的打手,同时厉声大吼!他猛地转身,横棍当胸,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刀光叉影!狭窄的溶洞地形,限制了他棍法的腾挪,却也迫使敌人无法完全展开!
杀!
石憨眼中厉芒爆射!
硬木棍化作一道翻滚的死亡旋风!棍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淤泥和碎骨!他没有丝毫保留,将“无念棍法”的刚猛暴烈发挥到极致!棍影如山,或砸、或扫、或点、或崩!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的巨响!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打手,刀叉与棍身交击的瞬间,便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兵器脱手!随即被后续的棍影扫中,筋断骨折,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湿滑的洞壁上,骨裂声清晰可闻!
然而,敌人太多!
太悍不畏死!盐帮打手常年刀口舔血,凶悍异常。他们利用人数优势,从四面八方疯狂扑上!
刀光如雪,叉影如林,将石憨的身影死死围困!
嗤啦!
一柄淬毒的渔叉擦着石憨的肋下掠过,带起一片衣襟和血痕!毒性的麻痹感瞬间传来!
砰!
一柄沉重的铁尺狠狠砸在石憨格挡的棍身上,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棍柄!
更多的刀锋从刁钻的角度劈砍而来!
石憨左支右绌,身上瞬间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破旧的羊皮袄!他只能凭借精妙的身法和棍法苦苦支撑,将大部分攻击挡下、引开,为身后的李璃雪和如兰争取时间!
“公主!在这里!”如兰的声音带着狂喜和急迫!她不顾双臂的剧痛,用肩膀和身体撞开盐池边缘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露出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
李璃雪强忍着心中的翻腾和指尖的剧痛,扑到盐池边,双手颤抖着去解那油布包裹!
油布被污水浸透,滑腻异常,加上她双手包裹不便,急切间竟难以解开!
“快!他们撑不住了!”如兰焦急地嘶吼,一边用身体死死护住李璃雪,一边用脚将冲过来的零星打手踹开!
石憨的压力越来越大!
围攻他的盐帮精锐如同疯狗!刀光叉影组成死亡的罗网!更要命的是,头顶不断有碎石落下,整个溶洞都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
混乱中!
一名躲在人群后的盐帮弓手,阴险地张开了弩!淬毒的弩箭,悄无声息地瞄准了正在奋力解油布的李璃雪后背!
“公主小心!”如兰目眦欲裂!她不顾一切地转身扑向李璃雪!
然而,距离太远!
弩箭已离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石憨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他猛地一个旋身,硬木棍带着破空厉啸,精准无比地扫向那支偷袭的弩箭!
铛!
弩箭被棍风扫中,偏离了方向,擦着如兰的肩膀飞过,钉入后方的石壁!
然而,石憨这分神格挡的瞬间,防御出现了致命的空档!
“死吧!”过江龙眼中凶光爆射!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魁梧的身躯如同暴熊般突进,手中的九环鬼头大刀划出一道惨烈的弧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石憨因旋身格挡而暴露出的、毫无防备的左侧空门,狠狠劈下!刀光未至,那凌厉的杀气已刺得肌肤生疼!
石憨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身体因旋身而重心不稳!眼看那开山裂石的一刀就要将他斜肩铲背劈成两半!
生死关头!
石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没有试图完全躲避这必杀一刀,而是将身体猛地向右侧倾倒,同时将手中的硬木棍向上斜斜一撩!
不求格挡,只求稍稍延缓刀势,避开要害!
噗嗤!
鬼头大刀狠狠劈在石憨的左肩!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巨大的力量将他劈得向后踉跄数步,重重撞在湿滑的洞壁上!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左肩的旧伤彻底崩裂,新添的刀口深可见骨!他手中的硬木棍也在与大刀的剧烈碰撞中,“咔嚓”一声,从中断裂!半截带着茬口的断棍脱手飞出!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鲜血飞溅的瞬间!过江龙为了追求必杀一刀,身体前倾,门户大开!他脸上狰狞的笑容尚未完全绽开!
一道雪亮的剑光,如同黑暗中乍现的惊鸿,带着李璃雪全部的愤怒和决绝,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刺入了过江龙毫无防备的肋下!剑锋直没至柄!
“呃…”过江龙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剧痛!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鬼头大刀脱手坠落,砸在泥泞中。
他艰难地低头,看着肋下透出的、滴着血的剑尖。
李璃雪双手紧握剑柄,因为用力,包裹的布条下再次渗出鲜血。她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抽出长剑!
嗤——!
鲜血如同瀑布般从过江龙肋下的巨大创口喷涌而出!
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带着不甘和绝望,如同推金山倒冰柱般轰然砸倒在腥臭的淤泥和孩童的骸骨之上!激起一片污浊的泥浪!
龙头毙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围攻的盐帮打手瞬间呆滞!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龙头死了!”
“妖女杀了龙头!”
惊恐的尖叫在溶洞中炸开!
群龙无首,凶悍之气瞬间瓦解!再加上头顶不断崩塌的落石,死亡的恐惧彻底压倒了他们!
“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剩余的盐帮打手如同炸了窝的马蜂,丢下兵器,哭爹喊娘地朝着溶洞另一端的出口亡命奔逃!
混乱中,李璃雪已用剑挑开了油布包裹!露出了里面的铁盒!她迅速打开盒盖——里面是几卷用火漆密封的羊皮卷!
展开其中一卷,借着昏暗的油灯,卷首一行触目惊心的朱砂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与青州盐帮盟约”!
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条款、印章和双方画押!铁证如山!
“找到了!”李璃雪的声音带着激动和颤抖。
轰隆——!
头顶再次传来一声更加剧烈的崩塌巨响!
大块大块的岩石如同陨石般砸落!溶洞的出口正迅速被崩塌的巨石封堵!污浊的泥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走!”石憨捂着鲜血狂涌的左肩,用仅存的半截断棍支撑着身体,嘶声吼道!他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如兰一把抓起铁盒,塞入怀中。李璃雪搀扶住摇摇欲坠的石憨。
三人踩着泥泞和骸骨,朝着尚未完全封死的溶洞出口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
当他们终于从崩塌的溶洞中冲出,重新回到地窖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塌声!
整个地下空间彻底被埋葬!
地窖入口处,盐帮的抵抗已经崩溃。三人冲出“海龙坞”后门,冲入盐滩。
外面,天色已暗。
但盐滩上,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不是盐帮的灯火,而是无数支火把!成百上千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盐工、渔民和贫苦百姓,如同沉默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手中拿着鱼叉、柴刀、锄头,甚至是削尖的木棍!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深重的仇恨和压抑已久的怒火!他们是被盐帮压榨、被“骨盐”传说所恐惧、被夺走亲人的沉默羔羊!
而此刻,目睹了龙头毙命、坞堡崩塌,那积压了无数代的仇恨,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他们沉默地围拢过来,将试图逃窜的零星盐帮打手淹没!愤怒的嘶吼和复仇的砍杀声瞬间取代了死寂!
石憨三人被这汹涌的人潮围在中间。李璃雪高高举起手中那份滴着过江龙鲜血的羊皮契约,声音灌注内力,如同惊雷般在夜空中炸响:“乡亲们!看!这就是盐帮勾结叛贼安禄山,用你们的血汗盐,换他屠刀的铁证!那些地窖里的孩子…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火光映照下,羊皮卷上“安禄山”三个大字和猩红的印章,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人群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加汹涌的、如同海啸般的怒吼!
“杀了他们!”
“为娃儿报仇!”
“血债血偿!”
愤怒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坞堡残存的门墙,冲进了火光冲天的盐仓!哭喊声、怒骂声、复仇的砍杀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惨烈而悲壮的地狱交响!
在巨大的、堆满白色盐山的露天盐仓前,人群将几个被抓住的、试图驾船逃跑的盐帮大头目和参与“净盐”的邪术师死死按倒在冰冷的盐堆上!
火光冲天,映照着盐工们扭曲而愤怒的脸庞。他们沉默着,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有人从盐堆里挖出大捧大捧粗粝的、未经熬制的灰黑色私盐。
复仇,开始了。
没有言语。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盐粒摩擦的沙沙声。滚烫的盐粒,被复仇的双手,一把又一把,狠狠地、死死地,塞进那些在盐堆上挣扎哀嚎、却无力反抗的仇敌的口中、鼻中、耳中!塞进他们因恐惧而圆睁的眼睛里!
“呃…咕…嗬嗬…”被塞满盐粒的头颅剧烈地抽搐着,发出非人的、窒息的嗬嗬声。盐粒在泪水和唾液的混合下迅速溶解,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和灼烧!盐粒堵塞了气管,带来更加深沉的窒息!他们的身体在盐堆上疯狂扭动,如同被抛上岸的鱼,皮肤迅速被高浓度的盐分侵蚀,泛出不正常的红色和溃烂!
惨叫声凄厉得如同夜枭,却被淹没在人群沉默的复仇和火焰的怒吼中。
石憨拄着断棍,背对着这惨烈而原始的复仇场景。他左肩的伤口在盐滩咸涩的海风吹拂下,传来阵阵刀割般的剧痛。李璃雪站在他身旁,望着那在火光映照下、被盐工们用私盐腌渍的仇人头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那份同样沾染了血与火的契约,眼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眼前这片黑色大海般的悲凉。如兰靠在一块巨大的盐坨上,剧烈地喘息着,佛骨舍利的光芒在她胸口微弱地闪烁着,压制着体内翻腾的剧毒,她看着那些被盐腌渍的头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近乎解脱的神色。
盐仓在燃烧。
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夜空染成一片狰狞的血红。炽热的火焰舔舐着堆积如山的盐包,发出噼啪的爆响,蒸腾起滚滚的白色烟雾。
在跳跃的火光与蒸腾的盐雾交织的背景中,安禄山那份盐铁契约的羊皮卷一角,在热浪的烘烤下卷曲、焦黄。
焚尽罪证的火光中,映照着一张张被仇恨扭曲却又在复仇后陷入茫然的、饱经风霜的脸。
盐粒的咸涩,混合着鲜血的腥锈,还有火焰焚烧皮肉的焦臭,在这片以盐为名的地狱上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