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世子咽喉!
距离:不足五尺!
速度:超越思维!
世子撞在盘龙柱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眼角瞥见一道快到模糊的身影和那直刺而来的手刀!
极致的死亡阴影瞬间将他吞噬!他想躲,但身体还处于失衡状态;他想挡,手臂根本来不及抬起!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只看到那双深不见底、冰封着整个寒冬的眸子,在眼前急速放大!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牛油。
石憨并拢如刀的五指,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世子毫无防护的咽喉!指尖蕴含的恐怖力道瞬间爆发,轻易地穿透了皮肉、软骨,直抵颈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世子脸上的恐惧、狰狞、疯狂、不甘……所有的表情瞬间僵住。他凸出的眼球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石憨,充满了极致的难以置信和无法言说的怨毒。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温热的液体顺着石憨的手腕汩汩涌出,染红了他明黄的龙袍前襟。
石憨的手臂稳如磐石,眼神冷冽如万古寒冰。他看着世子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感受着指尖下生命力的飞速流逝,如同捏碎了一只聒噪的毒虫。
他缓缓抽出手。
世子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冰冷的盘龙柱软软滑落,瘫倒在丹陛之上,身下迅速蔓延开一滩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不甘地瞪着铅灰色的天空,仿佛在质问这无常的天命。
“皇叔……皇叔死了……” 被石憨另一只手及时扶住的幼帝李豫,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世子,小脸上满是茫然和巨大的冲击,喃喃自语,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风,似乎在这一刻才重新开始呼啸。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封禅台。
残存的叛军死士,弓弩手,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他们看着丹陛上世子那瘫软的、失去生命的躯体,看着那个空手格杀世子、如同魔神般矗立的身影,看着那崩碎的七宝璎珞光雨,听着那夔龙巨鼓破裂的余音……所有的抵抗意志,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哐当!”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手中的倭刀。
“当啷…当啷…”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兵器坠地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凶悍的鬼面死士,此刻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纷纷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石憨缓缓直起身。
他看也没看世子的尸体,目光扫过那些跪地请降的叛军,最终落在被他扶住、依旧有些站不稳的幼帝身上。他伸出那只沾满世子鲜血的手,想替孩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和污渍,却又在触及那稚嫩肌肤前顿住。
他默默收回手,在染血的衣襟上用力擦了擦,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用相对干净的手背,极其轻柔地拂去幼帝脸上的泪水。
“陛下,没事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沉稳,如同定海的神针。
幼帝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石憨沾着血污却异常温和坚毅的脸庞,又看看倒在血泊中的世子,小嘴一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了石憨染血的腿,小小的身体因后怕和委屈而剧烈地颤抖着。
石憨没有动,任由孩子抱着。他抬起头,目光投向丹陛之下。
李璃雪手中的龙舌弓已然垂下,弓弦兀自嗡嗡震颤。射出那凝聚心神的一箭,几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用弓拄地才勉强站稳。腹中的绞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但她依旧强撑着,迎上石憨望来的目光,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
如兰则瘫坐在那面被她一拳砸裂的夔龙巨鼓旁,背靠着扭曲的鼓架。左肩的伤口血流如注,在身下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猩红。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剧烈的疼痛,脸色因失血而灰败。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看着丹陛上世子的尸体和跪倒一片的叛军,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沫里带着血丝。
石憨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丹陛之下,那块布满龟裂的石板缝隙中。
那根青冈木断棍,依旧斜插在那里。断裂的茬口在渐亮的晨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孤寂的光芒。棍身缠绕的裂纹伤痕似在风中飘荡,如同无言的挽歌。
他扶着幼帝,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下丹陛。来到那断棍之前。
他弯下腰。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肋下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伸出那只曾刺穿世子咽喉、沾满血污的手,握住了冰冷的棍身。
入手是熟悉的粗糙与沉重。那一道道裂痕,如同岁月的沟壑,铭刻着这一路的血火峥嵘。
断口处参差的木刺,扎入掌心,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他缓缓地,用力地,将断棍从石缝中拔了出来。
棍身冰凉。那曾经在主人手中呼啸生风、扫荡群魔的灵性,似乎已随着琉璃的碎裂而沉寂。它只是一截伤痕累累、行将破碎的木头。
石憨握紧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粗糙的掌心摩挲过棍身的每一道伤痕,仿佛在抚慰一个并肩浴血、最终力竭倒下的老友。蜀道梨花如雪的初见,长江落日熔金的搏浪,晋阳陌刀寒光的碰撞,琅琊台光耀雾海的辉煌,还有昨夜撬动山石、镇压毒瘴的决绝……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这冰冷刺骨的岱岳之巅。
他拄着断棍,支撑着身体,缓缓站直。挺直的脊梁如同这泰山主峰,承载着风霜,也承载着新生。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穿透凛冽的寒风,从泰山脚下盘旋而上,一声接着一声,悠长而肃穆。
那是平叛大军胜利的号角,也是为逝者招魂的悲鸣。
不知何时起,细碎的雪花,开始从铅灰色的天空无声飘落。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如同飘散的柳絮。渐渐地,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如同扯碎的棉絮,覆盖了封禅台染血的石板,覆盖了倒伏的尸骸,也试图覆盖这刚刚结束的惨烈与罪恶。天地间一片苍茫。
风雪中,残存的禁军、义军,以及那些跪地投降的叛军,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目光都汇聚到了丹陛之下那个拄着断棍、浑身浴血、如同山岳般屹立的身影之上。
“骠骑将军!”
不知是谁,在呼啸的风雪中,用尽全身力气嘶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下一刻,如同山呼海啸!
“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
禁军残破的甲胄在风雪中碰撞,发出铿锵之声;义军们激动地挥舞着手中残破的兵器,热泪盈眶;甚至那些跪在地上的叛军俘虏,也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冲上云霄,在泰山群峰之间疯狂激荡、回响,仿佛要将这漫天的风雪都震散!
石憨拄着断棍,静静地站在风雪之中。
雪花落在他染血的鬓角,落在他肩头的伤口,落在他手中那根伤痕累累的青冈木断棍上,迅速堆积起一层素白。
他微微仰起头,看向风雪弥漫的、依旧灰暗的天空。
冰冷的雪花融化在脸上,混合着尚未干涸的血迹,蜿蜒流下。
风雪更急了。
封禅台上,千军跪伏,呼声震天。
唯有那拄棍的身影,默然独立,如同这岱岳之魂,融入了亘古的苍茫。断棍上的雪,渐渐覆盖了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痕,只留下一个沉默而坚硬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