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轻飘飘的声音回荡在营地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茫然的僵在原地,茫然的盯着地上那块龟裂的宝鉴,
破碎的镜面上,映照而出的面容尚且还很模糊,并未完全照出,但真名,却已在其上。
神教宗师悄悄擦了擦眼睛,再看。
嗯,的确是张福生三个大字。
一些教派的教徒们,小心的、悄悄的往外挪着脚步,老渔夫懵懵的盯着镜子,
而站在青年身前的老船家?
他僵在原地,豆大的汗水珠子砸落,脸上笑容凝滞,一动也不敢动。
死寂和沉默之中。
神教宗师动了。
他默默走上前,一脚将镜子踩了个粉碎,然后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打着哈哈: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清查结束,什么也没查出来,哈哈,哈哈哈.”
张福生伸出一只手,笑眯眯的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还能走吗?”
汗水从神教宗师的额头滑落。
一秒,两秒。
他忽的暴起,脑后绽放四盏炉火,赫然是一位绝顶宗师!!
某种意义上,除了精神境界之外,他和老妪站在同一个层次。
但就是那一两个境界的精神差距,已然大到无法弥补。
神教宗师眼前骤暗,复又清晰时,却已是在一座死寂、腐朽的桥梁之上,
他想说话,却无法张开嘴,看见河流拍桥,水花溅在自己身上,皮肉消融!
“救”
四盏炉火同时在奈何桥上熄灭。
他在神境中死去。
而伤势,也随之映照现实。
营地,众目睽睽之下,那位绝顶层面的神教宗师忽然僵硬,脸孔定格在欲暴起的狰狞神情之上,
而下一秒,
神教宗师竟开始融化,融化
身后的四盏炉火次第熄灭。
他融化成了一摊烂泥。
“跑,跑!”
老船家怒吼,转头就想要逃走,汗水已然将浑身浸湿!
他此刻还在惊悚间,
这是张福生。
这竟真是张福生!
去你妈的老渔夫,你真他妈窝藏了张福生啊!!!
他奔逃,死命的往前逃,所有手段齐出,但却在冲出营地的瞬间,心有所感,蓦然抬起头。
天上不知何时,沉浮着一片雷海。
有雷光浮现,逐渐膨胀,膨胀,直至将自己的一切视线占满。
据说,人将死的时候,对时间的感知会变得很慢很慢,哪怕一秒钟,在感知中,也漫长的像是很多年。
之前只以为是无稽之谈。
但现在,老船家却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那雷光缓缓的落下,过往一生中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中快速闪回,
记忆流淌,好似又历经了一次从小到大,好像又走了一遍自己曾经的人生。
意识最后定格在老渔夫的那张脸上。
畜生。
你居然真窝藏张福生!
雷光淹下,碳化粉末随风飘散。
一个人,又一个人。
滚滚雷声不止不熄,直到老船家带来的人,全都化作碳化粉末,
营地彻底陷入安静中。
来自各个教派的教徒浑身是汗,一动也不敢动,都呆呆的凝视着那个憨厚青年,
他们看见憨厚青年的模样一点一点改变,年岁似乎变小了许多,模样也变的神俊。
张福生本来的模样。
于成忠李秋华对视了一眼,按捺住想要去招呼的冲动,静观其变。
“快来了啊.”
张福生回过头,凝视着遥远之外的天边。
似乎能看到一轮轮大日,正在疾驰而来。
也好。
今日做个了结。
他侧目吩咐:
“乖徒儿,在这里好好呆着,为师暂时离开一下。”
一道道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魏灵竹咽了口唾沫,轻轻点头:
“是,师父。”
他们看见那个谈笑间,便将宗师给斩去的大人物,一步走上天空,再一步,却是朝着十里之外的庄园落去。
营地先是死寂,而后骤然间,沸反盈天!
老渔夫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盯着魏灵竹:
“小灵竹,你,你拜那位做师父了??”
魏灵竹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老渔夫嘴角抽了抽:
“你说你想走儒道,我还打算等回了重阳,给你找一个古圣派的宗师做老师的.”
他有些失神,呢喃开口: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你似乎该叫我一声师伯了。”
魏灵竹脑门上冒出三个问号。
啊?
师伯??
她有些懵,没太听明白,下意识的看向营地中的众多教徒,
却发现,平日里这些要仰视的人物,此刻却都正静静的望着自己。
都带着畏惧的味道。
是因为,师父吗。
魏灵竹静静的想道。
与此同时。
十里之外,庄园。
进入庄园前,张福生的身形微不可察的模糊了片刻,再大步入内。
“谁?”
正盘坐修行的崔问道皱眉睁眼,远处的雷霆他也已望见,不过并不太在意,
只是一些凡雷,劈杀武道大家便已到了头。
一位位守护在此的万神教徒望来,有人走上前,想要阻拦,却还未走至,忽便僵硬在原地,身体迅速的变成了一块石头,生息全无。
其余万神教徒神色巨变,但都来不及反应,都是眼前一花,坠入了张福生的神境。
而后在神境中,在张福生的想象中,他们变成了一块石头——竟真就成了石头。
神境再映照现实。
一个个教徒,悄无声息的石化,做了惟妙惟肖的塑像。
张福生走到了崔问道的身前,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崔家的贵人。
“崔青衣是你什么人?”他问道。
崔问道盘坐着,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冷静开口:
“是我小姑——你是谁?”
他盯着来人,冷冷开口:
“如果此刻退去,我既往不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张福生笑了起来,心头生奇:
“你哪里来的底气?崔家吗?”
崔问道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
话还没说完,他听见这个青年打断道:
“还是说,因为生死簿?”
崔问道脸上笑容僵住,猛然抬起头,死死的凝视着张福生!!
张福生啧了一声:
“看来,果然是生死簿,有意思啊,你是那什么执书人?不,不对,你是有资格成为所谓的执书人。”
他绕着崔问道走了三圈,啧啧称奇:
“执掌生死簿是需要什么特殊特质吗?嗯,应该是,而你既然有如此底气,是否因为,你已然可以沟通生死簿?”
崔问道额头淌下大滴大滴的汗水,嘴唇微微颤动,死死盯着张福生:
“你到底是谁??”
“你会知道的。”
张福生笑容收敛,忽然侧目。
下一秒。
整座庄园,在眨眼之间,分崩离析!!
天穹之上,一辆黄金古战车隆隆驶来,后头跟着十轮煌煌大日,才现于天边,便已骤至了!
远处的营地骚乱,所有人都在逃,意识到会有一场惊世之争,这里不能留!
但,该逃去哪里?
有人想到了那天的恐怖场景,山峰崩塌。天穹摇曳,一道道法相通天彻地
此刻再逃,根本来不及逃出波及范围!
“去异宝之地!”有人嘶声:“那里或许安全!”
也有人大声反驳:
“不行,前往异宝之地的通道,尚未打开额?”
人们忽有所觉,朝着那条不可逾越之河看去。
河面上,不知何时,已然浮现出一个漩涡——这就是‘漏洞’。
这就是偷渡的航道。
有人仔细辨别,惊喜开口:
“就是通往异宝之地的航道!走,走,走!”
他们朝着那里蜂拥而去,可却又脚步一顿。
不对劲。
情况有些不对劲。
那漩涡.怎么还在扩大?
在一道道惊悚的目光中,在十里之外的天穹上,那一轮轮‘大日’的照耀下。
不可逾越之河中,漩涡已然扩张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触及河岸了!
更惊悚的事情发生。
河岸塌入了漩涡。
漩涡还在扩大,甚至已然超出了不可逾越之河,大地陷入其中,然后是营地,是山峦!
就好像这个航道,这个漩涡,又或者说,就好像那异宝之地,
那立着南天门、遍地都是异土的神秘之所,正在缓缓的、慢慢的,吞噬着这里!
吞噬着这个泡泡,这个小天地!
人们想逃。
但已然来不及,漩涡扩张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快!
人们被卷入其中。
这一幕并未被十里之外察觉,天穹上,老妪端坐在金色古战车中,身后一位位大宗屹立。
“张福生。”
老妪抚摸钉头七箭书,冷漠道:
“这一次,你又往哪里逃?还是想挟持崔问道,来作为人质?”
张福生?
崔问道看了一眼这个青年,觉的这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
不只是听邪教徒们提到过。
似乎不久前,小姑也提过。
张福生站在崔问道身边,笑眯眯道:
“倒是没这个意思,看你们这架势,今天是吃定我了?”
老妪神色平静,并未答话,只是摇头道:
“这场闹剧,差不多该结束了,双城天地已然封锁太久”
她轻声叹息,而后开口:
“你如果现在束手就擒,事情还能有转机,我并不打算杀你,是想要你加入神教。”
张福生被一道道恐怖气机锁定,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杀我?你要怎么杀我?”
老妪笑了笑,从金色古战车上站起身:
“你的隐秘很多,但无碍,只要将你的尸体和残魂入手,以我神教之能,一样可以得到你的隐秘。”
“既然冥顽不灵.”
“那便尘归尘,土归土吧。”
这一次,老妪动用全力,不敢有任何大意,狮子搏兔!
她踩踏着的古战车发出轰鸣,在借调天地之力,大地成片成片的撕裂升空,
那些碎裂岩层于她身后,与天地之力相合,再辅以法相!
一尊三千米高的、披着岩层的法相浮现而出。
法相低头,风云变幻。
“归去吧。”
老妪淡淡一叹,捧起手中的至宝,却听见那个张福生问道:
“那是.钉头七箭书?”
老妪一愣:
“倒是好见识。”
她手掌在至宝上一抚,法相怒目,借势至宝。
法相勃发杀伐气机,杀伐气机自钉头七箭书上浸润后,如似箭般钉落!
站在崔问道身旁的张福生,感受到一种无法抵抗的恐怖伟力降临。
他被杀伐气机钉穿,他被打碎,一切生机同时消散,
他脑后的肉身炉火与气血炉火都随之熄灭,他的身躯开始崩塌,开始无可挽回的死去!
他死了。
或者说,它死了。
皮肉消散,显露出的,却是一具森然骸骨,一具大宗师层面的森然骸骨。
张福生从来都不在这里。
黄金古战车上,老妪先是一愣,旋而头皮一麻,猛然四顾!
天地已寂静。
自己,正站在一座腐朽的桥梁之上。
手中的钉头七箭书,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已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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