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等待。
不知过去了多久,河流潺潺,却依旧没能等来古圣的回答。
张福生忍不住用指头在泥地上再度落字。
【你还在吗?】
许久。
泥土微微蠕动,新的字迹浮现而出。
【在的】
【我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还是请教我神通吧说起来,你叫什么?】
张福生挑了挑眉头,想了想,写下文字。
【张伯阳】
他自然不可能给出自己的真名,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诡奇手段,可以借真名做法?
这一次。
又是良久的沉默。
天空上,六丁神火所化的霞光静静流淌,处于冻结中的无缺之魂们匍匐在通天彻地的神像前,
泥土蠕动。
【你不叫这个名】
这一次的字迹,很深邃,似乎那位古圣在情绪波动,在发怒?
【你究竟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的?】
张福生懵逼,脑门上冒出来三个问号,伸指写下。
【是你找上我的,什么叫谁派我来的?】
古圣很快再度发问。
【你发誓,这是你的真名?】
【好吧,不是,我随便编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要询问为魏灵竹?】
张福生看着新出现的一行字,眉头一挑,事情越来越怪异了。
这尊古圣,绝对、绝对知道魏灵竹,知道自己的徒弟。
可这又很荒谬!
一个是被困在九幽黄泉中的古圣,且那九幽,还被放置在了匪夷所思之地,
另一个,是修为低微,靠着偷渡走私为生的魏灵竹。
这两个人,怎么也不像是能牵扯到一起的模样。
张福生斟酌片刻,最后写下。
【你认识魏灵竹,我也认识一个魏灵竹,但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我认识的,是一个靠走私为生的小女孩,你呢?】
他静静等待。
但这一次,古圣彻底不再回答。
张福生站起了身,轻轻一叹。
没有回答,就是已然回答了。
祂认识的,就是自己的那个大徒弟。
“事情越来越匪夷所思了啊.”
张福生低沉呢喃,脸上浮现出困惑之色,轻轻一叹。
………………
车队缓缓抵达了营地。
一行四人在走回小楼的过程中,有很多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这里。
另一栋小楼。
“老七他们没有回来,可这几个小家伙,却回来了。”
老船家捏了捏拳头,站在窗前,眺望远处老渔夫的小楼,目光又投向同样才回来的那些西教徒。
“西教插手了。”
一旁,有人轻声问道:
“大人,还要对渔夫他们下手么?”
“要。”
老船家冷冷开口:
“总要替老七他们报仇,不是么?”
众人沉默。
良久。
老船家有条不紊的安排道:
“先通知神教宗师,就说要以宝鉴一个一个的排查,请求那位宗师相随。”
说话间,他侧目再问道:
“异土已然送给那位宗师了?”
“是,送到了,宗师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那就好,既然收了东西,就自然会办事。”
老船家咧开嘴:
“都准备吧。”
………………
遥远之外,天穹之上。
金色的古战车在黑天中疾驰,绽放着绚烂光,如同一轮移动的煌煌大日,将昏暗的大地映照的如同白昼。
老妪端坐在战车上,手中捧着钉头七箭书,正静静聆听王长欢的汇报。
“九幽,阴曹地府”
她冷冷开口:
“这一则消息已然上报,传递了出去,但你应该隐瞒了什么吧?”
王长欢神色一滞,他并没有提到生死簿有关的事情。
这是崔家,乃至于那传说中清河崔氏的隐秘,虽然或许很多大人物都知晓此事,是一个明面上的秘密,
但至少,他不能将生死簿的事情外传。
念及此,王长欢坦然点头:
“的确隐瞒了一些东西,但那涉及到高门崔家,乃至于清河崔氏。”
老妪眯眼,凝视着王长欢,冷哼了一声:
“也罢,不问便不问。”
“但是,长欢啊.”
她脸上寒色消融,轻声一叹:
“自从和崔家那位贵女相处过后,你的心气是越来越薄了,如今已然被那位贵女弃若敝履,怎的还给崔家鞍前马后?”
王长欢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没办法,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崔家没有杀我,已然是万幸。”
“那说明,你所知道的事情,并非真正的绝密。”
老妪出言打断,有些怜悯的看着王长欢:
“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宗师,已点燃精神炉火,正常来说,便是一些崔家后辈也会礼遇有加,可你再看看你呢?”
“完全被当成了一条狗!”
王长欢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
他转而道:
“胡大人,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但我可以告诉您。”
王长欢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情:
“崔青衣已在龙跃之时,随时可能一飞冲天,去到真正的崔氏,而若是成了.”
他闭上眼睛,平静道:
“哪怕是当一条狗跟着,我这辈子,也定然能破境先天。”
老妪嘴角抽了抽,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怎么有人当狗,还能当的这么自豪?
她笑了起来:
“是么?可我看未必吧?心气都被消磨殆尽,还想要证先天?恐怕,连点燃天地炉火都难!”
王长欢不答,只是梗着脖子。
两位大宗交谈之间。
“嗯?”
老妪忽然轻咦了一声,手中浮现出一枚罗盘,罗盘中心,沾着一缕血迹,此刻指针正在晃动的个不停,
半晌,不断旋转的指针最终定格在南边。
“出现了。”
老妪和王长欢神色同时一凝。
这是追踪罗盘,上面沾染了一缕张福生的血,此刻罗盘转动、定格,代表
张福生的气息,出现了。
他在南边。
“那里是”王长欢眺望南方,神色一变:“问道在那个方向!”
老妪不以为意:
“你是说崔问道?那目中无人的小家伙,仗着崔家的势,无法无天,哼哼,我倒要看看,崔家的老祖宗寿尽后,他是个什么下场.”
顿了顿,老妪声音一肃:
“立刻召集所有上使。”
“告诉他们,猎物出现了。”
“准备围猎。”
话音落下,金色古战车发出隆隆的、近似滚雷之声,在天穹中疾驰,朝着极南之地而去。
远远看去,如同巡游在天的黄金大日,忽坠向南方天空。
而双城之中,十位大宗步步登天,各自脑后绽放出炉火,肉身发光,如似暴日!
十轮暴日,追随着那黄金大日而去。
齐向南方。
围猎,围猎!
………………
小楼。
老渔夫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最后掐灭。
他披上狼头大氅,站起身,走到窗边。
“来了。”
老渔夫低沉开口。
楼外。
那位从来下场干涉,从来不管各方纷争的神教宗师,已然带着老船家等人,悄然走至楼下。
“还不下来?”
淡淡的声音回荡而起来,老渔夫深吸一口气,跳下来了小楼,神色难看:
“大人。”
他是最顶尖的武道大家,五脏已全开,且都是破了第三道枷锁,
但说到底,终究只是个武道大家。
与宗师虽只是一步之遥,
但这一步,已是天地之别。
“船家说,你们窝藏了张福生?”宗师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老渔夫险些被气笑了。
窝藏谁?
张福生??
他沉默了一下,干笑道:
“大人,我哪里来的能力,去窝藏这么一位大人物?且我若是当真窝藏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
真藏了的话,你们还敢来查??
宗师微抬眼睑:
“怎么,你的意思是,本座会因为惧怕那张福生,就不敢搜查?”
淡淡的气机汹涌而出,将此地笼罩,所有人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好似胸口压上了一块沉闷的巨石。
老渔夫拱手: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让船家查,一个、一个的查。”
宗师平静道:
“都说你与重阳市的一位大人物有关系,那张福生,不也来自重阳市?”
“万一真在你们之中呢?”
说话间,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渔夫的肩膀。
后者如遭雷击,气息被打乱,瞬间受了暗伤!!
老渔夫惊怒,立刻明白过来,这尊神教宗师,是铁了心的要打破平衡!
今天这一关。
恐怕.过不去了。
“查吧。”神教宗师云淡风轻的开口,退后一步,静观全局。
他自然知道,什么也查不出来。
但无所谓。
船家给的、应承的,实在是太多了啊
若是以往,碍于老渔夫和教内一些宗师执理的关系,他或许还能恪守住,
但现在.
神教宗师抬起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
如今此时,天地都乱了,谁还顾得上这的那的?
老船家此时走上前,请出了宝鉴,手中托着这一面神镜,笑容洋溢:
“渔夫,让你的人,一个一个的来过一遍宝鉴吧?”
他反手一照渔夫。
宝鉴之上,映照出后者模糊的相貌,且正在逐渐清晰,但每清晰一份,渔夫脸上就苍白一分!
仿制某件至宝,同时沾染至宝气息的宝鉴,同样具备神妙之能,
可以照破绝大部分伪装,照见真容,甚至照出真名!
但被照者,如似历经酷刑,往往都会遭创。
这本也就是老船家的谋划。
全都落个伤势在身,平衡便打破,杀起来便不难了。
很快,宝鉴中彻底浮现出老渔夫的模样,甚至包括真名——霍长虹。
老渔夫很不好过,不自主的咳出一口血来,气息飞速衰败,嘴唇颤动,有些绝望。
这一关,真的过不掉了。
“下一个。”
宝鉴照在老渔夫的心腹身上,也逐渐的、缓慢的映照出他的真容和真名,但同样的,他也咳血,受到大创。
“下一个。”
有神教宗师坐镇,没人敢反抗,只能任由老船家持着宝鉴照上一遍,然后便咳出一口血来。
“下一个.你吧。”老船家伸手,随意的指向了站在角落里的四人。
指的,正是其中面相憨厚老实的青年。
魏灵竹三人嘴角抽了抽。
憨厚青年走上前,好奇的打量着宝鉴,斟酌了片刻,腼腆道:
“要不.还是别照了吧?”
他轻声道:
“万一真照出些什么,就不好了。”
营地微微一寂。
老船家愣了愣,一笑:
“倒是挺会装神弄鬼。”
话音落下,他转动宝鉴,正照射在憨厚青年身上。
青年身上骤然浮出黑烟,下一秒,宝鉴骤然龟裂,破碎!
真容尚没能照出,但真名,依旧浮现了出来。
真名是.
张福生。
“你看。”
青年轻声叹息:
“真照出我来,你们又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