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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真是好演技

    赵老蔫儿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灵前,脑袋咚咚咚地往地上磕,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悲戚得让人心头发酸。

    “都怨我!都怨我这没用的废物点心啊!”赵老蔫儿哭天抢地,“当时……当时我就该豁出这条烂命,跟着你冲进去啊!”

    “老哥!你带带我这么多次啊,死人沟你也闯了好几回了,怎么偏偏这一遭……就栽在里面了呢……”

    “都是老弟我胆小怕死!我是个没卵子的怂货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周围的人无不侧目叹息。

    几个本家的叔伯上前搀扶、宽慰。

    “老蔫儿兄弟,快起来吧,这怪不得你啊!”

    “就是,那死人沟是什么地方?老辈人都不敢轻易进!进山失了性命的还少吗?怨不得你啊……”

    “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啊……”

    赵老蔫儿挣扎着不起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双手胡乱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眼神却飞快地扫过灵前脸色惨白如纸的赵解放。

    见他毫无反应,似乎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赵老蔫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轻松。

    “不行啊!我不能让老哥就这么走了啊!”

    赵老蔫儿猛地抬起头,朝着漆黑的天空和满棚的挽联嘶吼,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悲壮。

    “老哥!我对你不住!咱不能就给你立个空棺材!我决定了!我赵老蔫儿对天发誓!”

    他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拍得棉袄噗噗作响。

    “明天!明天天一亮我就进山!就去那死人沟!就是拼了这条贱命不要,爬着进去,我也要把你的尸骨给背回来!”

    “老哥,等我!你在天有灵,保佑兄弟我!”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再加上他涕泪横流的模样,连之前搀扶他的人都听得眼眶发红,摇头叹息:“老蔫儿兄弟,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行啊老蔫叔!绝对不行!”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股悲壮氛围中时,一直跪在灵前仿佛石雕般的赵解放,猛然爆发出凄厉的呼喊。

    这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嚎叫,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哭喊和嘈杂。

    只见赵解放像被针扎了一样,“噌”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瓦盆。

    他几步冲到赵老蔫儿面前,高大的身躯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发抖,眼睛里的红血丝如同蛛网般狰狞可怖。

    他死死盯着赵老蔫儿那张涕泪纵横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狠狠凿出来的。

    带着血,带着恨,带着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狠厉。

    “老蔫叔!你不能再去了!!!我老叔他……他就因为跟你一起进了山,进了那该死的死人沟啊,他就再也没能回来!!”

    “你想想自己啊老蔫叔!万一……万一你也像老叔一样……我家婶子!我那妹子小翠儿!她们娘俩以后可咋活?!”

    “咱们赵家已经折进去一个顶梁柱了!不能再让你也重蹈覆辙了啊!!!”

    “……老蔫叔!我求求你!你不能去!千万不能去啊!!!”

    他喊“老蔫叔”这三个字时,咬字清晰无比,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灵棚的顶子。

    每一个音节都灌注了他所有的力量,如同锤子敲在锣面上,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那绝望和悲愤交织的呼喊,真切得让人心碎。

    暗处,林阳眯了眯眼,目光如同冰锥,精准地钉死在那个跪在地上,正被赵解放死死拦住的赵老蔫儿身上。

    就是你了!

    赵老蔫儿身体似乎被赵解放这番激烈的反应震得微微一僵,脸上瞬间掠过失措,随即更大的哀嚎声爆发出来,双手死命抓着赵解放的胳膊:

    “解放大侄子,你就让我去吧!我不能对不起你老叔啊!我这良心!我这良心过不去啊……”

    接下来的时间,赵解放就像一尊沉默的铁塔,机械地烧着纸钱,回应着亲友的安慰。

    但他的眼角的余光,如同最隐晦的探针,一次又一次地扫过被众人劝回家休息,嘴里还在嚎着“明天天不亮就出发”的赵老蔫儿的背影。

    白天林阳点破后,此刻再看那张看似憨厚悲戚的圆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目光的转动,都让赵解放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乃至一丝隐藏极深的……得意。

    虽然它藏匿在层层的悲伤外壳之下,快如电光石火,却被赵解放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牢牢锁定。

    叔啊!你看着吧!

    看着侄子怎么把这条毒蛇的芯子,一点一点地拔出来!

    时间如同凝结的油脂,缓慢流逝。

    灵棚里的火盆渐渐熄灭,烟气散尽。

    守灵的本家们熬不住这刺骨的寒气,终于哈欠连天,纷纷低声劝慰了赵解放几句“节哀,注意身子”,便各自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回家了。

    村里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的寂静。

    只有灵棚里那如豆的油灯,在寒风中顽强地跳动着,映照着赵解放那张被仇恨蚀刻得棱角分明,毫无睡意的脸。

    ……

    赵老蔫儿家的土坯房里还亮着昏暗的煤油灯。

    不大的炕上挤着一家三口,闺女早已在母亲怀里睡熟。

    赵老蔫儿裹着厚棉被,闭着眼,鼻息均匀,似乎也睡着了。

    “当家的……”他媳妇儿显然被灵堂那一出吓得不轻,压着嗓子,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恐惧:

    “你……你真要进那死人沟?你听听解放说的!那地方邪性啊!老炮头那么厉害都……”

    “瞎咧咧啥!”赵老蔫儿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但很快又压下来,透着一股刻意安抚的疲惫。

    “娘们家家的懂个啥!老哥带我打猎,让咱家能吃上肉,过上好日子,那是恩情!眼睁睁看着他暴尸荒野?我赵老蔫儿还是个人吗?”

    这番话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情真意切”。

    “可……可你要是……呜呜……留下我和小翠儿孤儿寡母可咋活呀……”

    女人低低的呜咽终于压抑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屋外的阴影里,林阳裹紧了棉袄的领子,耳朵贴在冰冷的土坯墙上,将屋内这压低嗓门的争执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冷笑更甚。

    好演技!

    白天灵堂悲壮,晚上“安抚”妻女情深,这赵老蔫儿,端的是一副老好人的好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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