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粘稠的黑暗，如同冰冷沉重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三人一犬。
地下污水管网的粘稠污泥没过脚踝，每一次抬腿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粘滞感和滑腻触感。
刺鼻的腐败气味混合着化学品的辛辣，疯狂刺激着鼻腔和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毒气。
孙小空半拖半抱着昏迷的林晚，那只新生的右臂勉强承担着重量，皮肤下暗金赤金的符文在黑暗中散发着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幽光，如同风中残烛。
心口的赤金火种稳定，但每一次迈步，右臂深处传来的、被佛种金光暂时压制的撕裂感便隐隐作祟，提醒着他这力量的脆弱与代价。
林晚的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眉心那枚“卍”字佛印黯淡无光，只有一丝微弱的热度证明着她顽强的生命力。
杨简的状态更糟。
他几乎是靠着焦黑的左手摸索着冰冷湿滑的管壁在挪动。
碳化碎裂的右半身每一次移动，都会带来钻心的剧痛和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暗红的血水混着污泥，不断从裂开的伤口中渗出。
他的呼吸粗重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的痛楚。
覆盖右眼的银芒早已彻底熄灭，只剩下布满血丝、疲惫不堪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分辨着方向。
小黑瘸着一条后腿，紧紧跟在杨简脚边，湿漉漉的鼻子不断嗅探着污浊的空气，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担忧，喉咙里不时发出低低的、安抚性的呜咽。
沉默，只有沉重的喘息声、脚踩污泥的噗嗤声、以及管道深处不知名啮齿动物窸窣逃窜的声响。
压抑的绝望如同这浓稠的黑暗，几乎要将人溺毙。
“咳……还有多远？”孙小空的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感觉自己的肺里灌满了污浊的空气，每一次开口都带着铁锈味。
黑暗中，杨简摸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似乎在脑海中勾勒着坐标与这庞大地下迷宫的对应关系，这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精力。
“方向……没错。”他的声音比孙小空更嘶哑，带着强行压下的痛楚，“但旧港地陷……改变了部分结构，前面……可能更糟。”
他顿了顿，补充道，“URA……不会放弃地面搜索，金蝉……的无人机群，恐怕已经在扫描整个区域了。”
“妈的……”孙小空低骂一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来自天空的窥视压力。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林晚，少女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她……还能撑多久？”
杨简没有立刻回答。
他焦黑的右手在管壁上用力撑了一下，稳住摇晃的身体，才缓缓道：“佛种……在保护她，但本源枯竭……是事实，白骨岭……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加速她消耗的刑场。”他的声音冰冷，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汪！呜……”小黑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前方一片更加浓稠、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污水区域，发出警告的低吼，身体微微后缩。
杨简覆盖血丝的右眼眯起，努力看向那片区域。
污水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表面漂浮着油膜和泡沫，散发着强烈的辐射警示意味。
“废弃……工业排污口，绕不过去。”他声音低沉，“辐射……会加速伤口恶化……侵蚀元神。”
孙小空看着那片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污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符文黯淡的新生手臂和怀中昏迷的林晚。
他能感觉到，心口的火种似乎对那辐射源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渴望，不，更像是躁动不安，这让他心头一紧。
“绕不过去，就趟过去！”孙小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其在黑暗里被耗死，不如赌一把！
“我走前面！”他不由分说，将林晚小心地靠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管壁凹陷处，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那只新生右臂的符文似乎感应到他的决绝，微弱的光芒稍稍稳定了一些。
“你……”杨简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焦黑的胸膛起伏，更多的血丝渗出。
他现在的状态，确实无力承担开路的责任。
他只能看着孙小空，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是审视，是评估，也有一丝……被守护的不甘？
孙小空没再犹豫，咬紧牙关，率先踏入那片蓝绿色的污水！
嗤——！
污水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灼烧感和针刺般的麻痹感瞬间传来！
皮肤下的暗金赤金符文猛地一亮，如同干渴的海绵般，竟开始疯狂地吸收、吞噬着水中逸散的辐射能量！
手臂的剧痛感被一种奇异的、带着破坏性的灼热感取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血肉骨骼中乱窜！
“呃！”孙小空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
这吸收并非滋养，更像是一种狂暴的、带着自毁倾向的充能！
心口的赤金火种受到刺激，猛地一涨，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从火种中涌出，试图平复新生手臂的狂暴！
他强忍着不适，继续向前趟去，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污水的辐射强度远超想象。
杨简看着孙小空在污水中艰难跋涉的背影，看着那只在辐射刺激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失控的手臂，覆盖血丝的右眼中，冰冷的漠然下，是翻涌的复杂思绪。
这猴子……在用身体为林晚、甚至为他开路，这感觉……陌生而令人烦躁。
他沉默地跟了上去，污水瞬间包裹了他焦黑碎裂的身躯。
剧痛，辐射如同亿万根烧红的细针，狠狠扎进他碳化的伤口和脆弱的元神，仿佛要将仅存的生机彻底瓦解！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几乎栽倒，全靠左手死死抠进管壁的缝隙才稳住。
“呜……”小黑焦急地在污水边缘打转，它对辐射的敏感远超人类，不敢涉足。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密集的嗡鸣声，如同成群的金属毒蜂，穿透了厚重的地层，清晰地传入地下管道！
“金蝉的无人机！”孙小空猛地抬头，尽管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几乎同时！
唰！唰！唰！
几道惨白的光柱，如同死神的探照灯，猛地穿透了前方不远处的几个破损管道井盖，将污浊的空气和翻腾的蓝绿色污水照得一片惨白！
光束在污水中乱扫，如同搜寻猎物的冰冷之眼！
“发现异常辐射源及生命信号，坐标锁定！慈悲小组预备队，执行引导程序！重复，执行引导程序！”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伴随着嗡嗡声在管道中回荡！
几架金蝉标志性的黑色六翼无人机，如同幽灵般悬停在井口上方，冰冷的镜头对准了下方污水中的两人！
它们没有攻击，只是用刺目的光束死死锁定目标！
“妈的，阴魂不散！”孙小空怒骂，想加速冲过去，但辐射带来的灼痛和手臂的失控感让他动作一滞！
杨简在强光照射下，焦黑的身躯微微颤抖，辐射的侵蚀让他意识都有些模糊。
他覆盖血丝的右眼死死盯着那些冰冷的无人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引导？不是抓捕！唐玄……果然要把他们逼回“剧本”！’
“目标状态评估：高危。启动‘医疗救助’预案。”无人机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话音刚落！
噗！噗！噗！
几个拳头大小、闪烁着绿色十字标志的金属罐体，被无人机精准地空投下来，落在孙小空和杨简前方不远处的污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
罐体自动弹开，露出里面密封的针剂、快速止血喷雾、高能营养膏，甚至还有几支标注着“强效辐射中和剂”的药剂。
包装精致，在惨白的光束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操！”孙小空看着那些药剂，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直冲头顶！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把他们当成需要按时“治疗”的实验品？’
“拒绝……施舍！”杨简嘶哑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他看都没看那些医疗包，左手猛地发力，强行拖着剧痛的身躯，从孙小空身边蹚过，朝着光束范围之外、更深的黑暗冲去！
他宁愿承受辐射的痛苦，也绝不愿接受这带着枷锁的“慈悲”！
孙小空看着杨简决绝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昏迷的林晚。
她苍白的脸上似乎因为辐射的刺激而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佛印依旧黯淡。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无奈交织着。
他猛地弯腰，用那只灼热的新生右臂，粗暴地将水中的几支“强效辐射中和剂”和两管高能营养膏捞了起来，塞进破烂的口袋！
“妈的！唐玄！这账老子记下了！”他对着头顶的无人机光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然后抱起林晚，紧跟着杨简，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前方未被光束笼罩的黑暗之中！
无人机没有追击，只是用光束默默“护送”着他们消失在黑暗尽头。
冰冷的电子音最后一次回荡：
“‘新纪元福音——真经之路’第二站，‘科技白骨岭’坐标已同步至参赛者终端。请参赛者于72小时内抵达西塔核心报道，逾期未至，视为放弃资格，将失去竞赛保护条款。祝各位……武运昌隆。”
光束消失，嗡鸣声远去。地下管道重新陷入死寂的黑暗和污浊。
只有孙小空口袋里那几支冰冷的药剂，如同毒蛇般硌着他的皮肤，提醒着他，归途的每一步，都早已标好了价码，而科技白骨岭的直播囚笼，已经无声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