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香港,新界。
一排崭新的厂房,在山脚下延伸。
厂房里,一排排黄色的机械臂,正在流水线上精准地转动,抓取,焊接。
火花四溅。
周明德站在参观走廊上,扶着玻璃,看着下面的一切。
他身后,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工程师。
“周教授,这条生产线,比我们在奥格斯堡的还要先进。”
德国工程师的语气里,有赞叹,也有失落。
“我们把库卡最精华的部分,都搬到这里来了。”
周明德没有回头。
“汉斯,你现在是和记重工的首席工程师。”
“这里,就是你的新家。”
过去的时间里,大卫·陈的团队像一群最高效的工蚁。
他们把那份名单上,一家家陷入困境的德国和美国公司,拆解,打包。
技术,专利,图纸,甚至是整个工程师团队。
所有能搬的东西,都装上了和记运输的货轮,运回了香港。
这个曾经的渔村,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吞噬着欧美几十年的工业积累。
远东控股办公室。
墙上挂着几块巨大的黑板,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符号。
一群穿着白衬衫的人,不像交易员,更像大学里的研究员。
他们安静地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的不是电话,而是计算尺和纸笔。
大卫·陈站在办公室中央。
一个助手快步走进来,把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电传纸带递给他。
“大卫,华盛顿的消息。”
大卫·陈接过纸带。
上面是一行字。
“美国财政部宣布,美元对黄金第二次贬值,放弃官方定价。”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抬起了头,看着大卫·陈。
没有人说话。
李福兆推了推眼镜。
“布雷顿森林体系,彻底完了。”
“从今天起,全世界的货币,都在水里飘着,没有锚了。”
大卫·陈把纸带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之前,我们是等风来。”
“现在,风就没停过。”
他走到一块黑板前,指着上面一个复杂的波动率模型。
他环视一圈。
“我们从世界各地请来的你们来,不是为了看风景的。”
“我要你们的这套模型,告诉我下一秒,哪个国家的货币最脆弱。”
一个从加州理工请来的数学家站起来。
“大卫,模型显示,英格兰银行的压力最大。”
“他们的外汇储备,不足以支撑英镑现在的汇率。”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造成恐慌性抛售。”
大卫·陈看着他。
“给我一个具体的概率。”
数学家在黑板上写下一串计算。
“两周内,英镑贬值超过百分之五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二。”
大卫·陈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看着李福兆。
“福兆,这次我们自己干。”
李福兆愣住了。
“不跟老板汇报?”
“老板请我们来,不是为了当一个传声筒。”
大卫·陈的声音很平。
“我们用自己的分析,打第一枪。”
“通知下去。”
“目标,英镑。”
交易室里,没有人再发出疑问。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次,没有疯狂的吼叫。
只有一台台加法机和电传打字机,发出的,冰冷而有节奏的咔哒声。
指令通过加密电报,从这里发出。
流向伦敦,纽约,东京。
一张看不见的网,在英镑周围,悄然收紧。
一周后。
伦敦外汇市场开盘。
没有任何预兆。
一笔五千万美元的英镑卖单,砸进了市场。
紧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
像有人打开了水龙头。
卖单源源不断地从世界各地的账户涌出。
英镑的汇率曲线,开始像瀑布一样向下倾泻。
恐慌情绪瞬间蔓延。
跟风抛售的指令,从各个银行,基金,甚至是个人的账户里发出。
英格兰银行试图干预。
他们抛出自己本就不多的美元和马克储备,想要托住汇率。
但他们的努力,就像往海里扔石头。
只激起一点点水花,就消失了。
李福兆看着行情纸带,手心在出汗。
“大卫,我们已经投入了三个亿的美金。”
“英格兰银行还在硬撑。”
大卫·陈看着黑板上的模型。
“他们的储备,撑不过今天中午。”
“继续加码。”
中午十二点。
伦敦市场传来消息。
英格兰银行宣布,放弃干预,允许英镑汇率自由浮动。
消息传出的瞬间,英镑兑美元的汇率,再次暴跌百分之三。
办公室里,响起了压抑的欢呼声。
李福兆身边的加法机,打出了一长串数字。
他看着那个最终的盈利总额,声音在抖。
“三千二百万美金。”
“我们只用了一周。”
大卫·陈走到窗边,看着苏黎世湖。
“收网。”
“把利润换成马克和瑞士法郎,一分英镑都不要留。”
“剩下的事情,交给律师和会计师。”
他转过身,拿起自己的外套。
“我去见老板。”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陈山正在看一份新界工业园的建设规划图。
梁文辉站在一旁。
“山哥,德国库卡的生产线已经开始试运行了。”
“周教授他们带回来的工程师,帮我们省了至少五年的时间。”
“和记重工的第一批工业机器人,下个月就能下线。”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大卫·陈走了进来。
“老板。”
陈山抬起头。
“办完了?”
“办完了。”
大卫·陈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英镑的空头头寸,已经全部平仓。”
“扣掉所有成本,净利润三千二百万美金。”
梁文辉看了一眼那份报告,眼神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次行动,陈山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陈山拿起那份报告,没有看。
他看着大卫·陈。
“你做的决定?”
“是。”
大卫·陈站得笔直。
“模型给出了机会,我认为应该抓住。”
办公室里很安静。
陈山把报告扔回桌上。
“以后,一亿美金以下的盘子,你自己做主。”
“不用事事向我汇报。”
“我只要看每个季度的报表。”
大卫·陈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松了一下。
“明白。”
“出去吧。”
陈山挥了挥手。
大卫·陈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山哥,金融这块,赚的钱越来越多了。”
梁文辉说。
“这笔钱,拨给和记航运。”
陈山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我要买船。”
“买全世界最大的油轮。”
梁文辉有些不解。
“我们的货运量,用不了那么多船。”
“不是用来运货的。”
“是,山哥。”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
梁文辉接起电话。
“喂?”
他听了几句,放下电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山哥。”
“启德机场那边打来的。”
“有一架没有报备航线的湾流私人飞机,刚刚降落。”
“一个叫法赫德的王子特使,说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