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推门的力气有点大,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手里捏着几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山哥。”
陈山正站在那面巨大的世界地图前,背对着他。
梁文辉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拍在桌上。
“美国人动手了。”
他的声音很低,压着一股火气。
桌上摊开的是一份《华尔街日报》的影印件,标题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
《神秘的东方资本:是谁在挑战美元秩序?》
“这篇文章,今天早上出现在头版。”
梁文辉指着那篇文章。
“里面把我们成立基金会的事,从头到尾扒了一遍。”
“他们没明说,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我们的钱和中东的反美势力有关系。”
梁文辉拿起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加密电传的副本。
“这个更麻烦。”
“美国驻日本大使,今天上午约见了日本外务省的官员。”
他把电传副本递向陈山的方向。
“这是一份备忘录。”
“美国人要求日本政府,重新评估和亚洲发展基金的合作。”
“他们甚至提到了《美日安保条约》。”
梁文辉的声音干涩。
“山哥,他们这是要把我们放在火上烤。”
“逼着日本人跟我们切割。”
办公室里,只有老式座钟的摆锤在规律地响。
陈山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
他拿起那份报纸,看了一遍,又拿起那份备忘录副本,也看了一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梁文辉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这次的对手,不是街头的烂仔,不是伦敦的银行家。
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家。
陈山把两份文件叠好,放在桌角。
他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里穿梭的船只。
“文辉。”
陈山开口了。
“你觉得,日本人现在在想什么?”
梁文辉愣了一下。
他顺着陈山的思路想下去。
“他们会怕。”
“一边是救命的钱,一边是美国人的枪。”
“他们不敢选。”
“怕,就对了。”
陈山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大卫。”
东京,帝国饭店,套房。
大卫·陈正和李福兆复盘刚刚签完的协议细节。
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听筒。
“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陈山平静的声音。
“美国人动手了。”
大卫·陈的身体坐直了。
“我发两份文件给你。”
“一份是《华尔街日报》的报道,一份是美国驻日大使馆的备忘录。”
陈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收到之后,把那份备忘录,找个办法,‘不小心’地泄露给《朝日新闻》。”
大卫·陈没有问为什么。
“明白。”
“另外。”陈山继续说。
“告诉我们的日本朋友,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基金会的第二笔款项,可能会‘延迟’支付。”
大卫·陈的脑子飞快转动。
他立刻明白了这套组合拳的用意。
“明白了,老板。”
“就这样。”
咔。
电话挂断。
大卫·陈放下听筒。
李福兆看着他。
“老板的电话?”
“出事了?”
“不。”
大卫·陈站起来。
“是机会来了。”
他走到另一张桌子前,那里放着一台刚刚安装的加密电传机。
几分钟后,电传机吐出两张纸带。
大卫·陈把纸带看完,递给了李福兆。
李福兆看完,脸色变了。
“大卫,老板这是……”
“美国人给他们压力,我们就再给他们加一把火。”
大卫·陈把那份备忘录的副本递给史密斯。
“史密斯,用你的渠道,把这个东西,送到《朝日新闻》主编的办公桌上。”
“我希望明天早上,全东京的上班族,都能在地铁里看到它。”
史密斯接过文件,点了点头。
“交给我。”
大卫·陈又看向李福兆。
“福兆,约一下田中信男。”
“就说我请他喝杯茶。”
“告诉他,基金会总部,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李福兆吸了口气。
“这么做,不怕把他们彻底推到美国人那边去?”
“他们现在就像一艘漏水的船。”
大卫·陈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灯火辉煌的东京。
“美国人是在往船里继续灌水,想让船沉了换个船长。”
“老板要做的,是帮他们把漏水的地方指出来,再递给他们一块木板。”
“至于这块木板他们用不用,怎么用,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
第二天。
东京,经团联会馆。
田中信男的办公室。
气氛比上次会议时还要压抑。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份摊开的《朝日新闻》。
头版头条的标题,用的是最大的字号。
“华盛顿的阴影:美国就‘亚洲发展基金’合作案,向我国施压!”
文章里,几乎是原文引用了那份备忘录的内容。
田中信男的太阳穴在跳。
他昨天晚上,接到外务省次官的电话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份应该锁在保险柜里的外交文件,怎么会出现在报纸上?
这等于把日本政府架在了火上。
办公室的门被敲开。
大卫·陈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田中先生,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田中信男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陈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卫·陈在他对面坐下。
“我今天来,是想跟田中先生商量一件事。”
他看着田中信男。
“很遗憾地通知您,由于一些不可抗力,基金会原定下个月到位的第二笔注资,可能需要推迟。”
田中信男猛地站了起来。
“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
“陈先生,协议已经签了!你们这是单方面违约!”
“田中先生,请冷静。”
大卫·陈的语气很平。
“协议,我们当然会遵守。”
“只是,‘众所周知’,最近的国际环境有些复杂。”
他拿起桌上那份报纸,点了点上面的标题。
“基金会的合规部门,需要时间,重新评估与日本企业合作的政治风险。”
田中信男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他看着大卫·陈,看着那张年轻却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他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
泄露备忘录,引爆舆论。
暂停注资,釜底抽薪。
对方根本不是在和他谈生意。
对方是在给他,给整个日本,出一个选择题。
是选择屈服于美国的压力,让刚刚看到希望的日本工业,再次跌入深渊。
还是选择……反抗。
田中信男的身体晃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里。
他感觉到了巨大的疲惫。
“陈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
大卫·陈说。
“我只是一个商人。”
“商人逐利,也需要一个稳定的营商环境。”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田中先生,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基金会很有耐心,我们可以等。”
“希望日本政府,也能尽快给国际投资者一个明确的,稳定的答复。”
大卫·陈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他停了一下,回头看着失魂落魄的田中信男。
“对了,田中先生。”
“这份报纸,纽约应该也能看到。”
“我想,美国财政部和华尔街的那些先生们,现在应该也很想知道,日本政府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门关上了。
田中信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