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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烟花

    农历新年,在一场薄薄的、几乎落地即化的雪中悄然而至。

    这是吴桐搬进新家的第一个新年。窗外是繁华都市璀璨的夜景,远处的天幕时不时被一簇簇炸开的绚丽烟花点亮。公寓里暖气开得很足,温暖得让人只想穿着单薄的家居服,懒洋洋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水果、瓜子和各式各样的零食。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正播放到某个热闹的小品,夸张的罐头笑声和演员们卖力的表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标准的、充满了烟火气的除夕夜景象。

    “哎哟喂!这演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伪人父亲吴大勇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唐装,翘着二郎腿靠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正对着电视机里的节目,唾沫横飞地进行着吐槽,“这包袱抖得还没我早上抖被子利索呢!笑点在哪里?啊?我怎么就感觉不到呢?风信子啊,你来评评理,是不是还没你看的那些恋爱小说有意思?”

    风信子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电视上。她穿着一身柔软的粉色珊瑚绒睡衣,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沙发里,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她的膝盖上,还放着那只眼神永远丧气的叉眼睛兔子玩偶。此刻她正跪坐在沙发边缘,双手扒着光洁的落地窗,像一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猫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窗外那片被烟花点亮的夜空。

    一束金色的火光拖着长长的、明亮的尾巴,尖啸着冲上云霄。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那束光在最高点轰然炸裂,化作了千万点细碎的、如同蒲公英种子般的金色星芒,缓缓地、温柔地,在漆黑的夜幕上铺展开来,然后又在短短几秒钟内,不甘地、寂静地熄灭了。

    “吴桐,”风信子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窗外那些短暂的美丽,“它们消失得好快。”

    她那双红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一簇接着一簇亮起又熄灭的烟火。光芒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像两团永不熄灭的、温柔的火焰。

    吴桐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坐在她身边,身上还残留着晚饭时沾上的一点饭菜香气。他看着风信子的侧脸,看着她因为好奇而微微翕动的鼻翼,看着她那被窗外光火映照得忽明忽暗长长的睫毛。

    他能感觉到伪人父亲嗑瓜子时发出的咔嚓声,能闻到空气中橘子皮被剥开时散发出的清甜香气,也能听到电视里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新年倒计时钟声。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充满了家的味道。

    然而他的心里,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玻璃。这些声音,这些气味,这些鲜活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热闹,都无法真正地穿透那层玻璃,抵达他那颗已经变得非人的、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心。

    他不会再因为过年能吃到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而感到满足,也不会因为拥有了一个宽敞明亮、不再漏雨的家而感到真正的喜悦。甚至当他白天整理旧物,看到母亲那张已经泛黄的、带着温柔笑容的遗照时,那些曾经能让他心头一暖的甜蜜回忆,也变得像是在阅读一段与自己无关的、陈旧的历史档案,没有任何感觉。

    他摆脱了贫穷摆脱了饥饿,摆脱了那个懦弱无能的、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过去。他得到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甚至更多。可是,他的心却空了。

    像一个被掏空了所有珍宝的、只剩下华丽外壳的保险箱。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是吴桐?还是一个仅仅占据着吴桐身体和记忆更高阶的怪物?这种空虚感,像一缕无法捕捉的、冰冷的烟,无声地无时无刻地,缠绕着他。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到窗外那片璀璨的夜空,声音平静而又温和。

    “是啊,”他的声音混进了电视里的倒计时和窗外的烟花炸响声里,显得有些遥远,“因为太短暂了,所以才会显得那么耀眼,那么美丽。”

    他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风信子扒着窗户的、有些冰凉的小手上,用自己那已经非人却依旧温热的掌心,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所有人都知道它马上就会消失,所以,在它存在的那一瞬间,才会拼尽全力地去绽放,把所有的美丽,都留给看着它的人。这大概,就是它存在的意义吧。”

    风信子没有说话。她只是反过手,用她那柔软的、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指头。她依旧望着窗外,望着那片不断上演着绚烂与消逝的天空,那双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光。

    电视里,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了。伪人父亲激动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手里抓着一把五彩的拉花,大声地喊着:“新年快乐!我的好儿子!我的好儿媳!新的一年,咱们家一定会越来越好!”

    五彩的纸片在温暖的灯光下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只属于这个小小的、怪异家庭的,迟来的瑞雪。

    新年钟声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飘荡,伪人父亲吴大勇打着哈欠,说着几句“明天要早起去工地,为了这个家奋斗”之类的豪言壮语,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客厅里那盏模仿壁炉火焰跳动的暖黄色落地灯,将整个空间染上了一层慵懒而又暧昧的色调。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无聊的歌舞,声音被调得很小,成了不打扰人的背景音。风信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沙发的那一头,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吴桐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他身后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她将脸贴在他宽阔而又温暖的后背上,那身柔软的粉色珊瑚绒睡衣,摩擦着他身上棉质的家居服,发出细微的、沙沙的声响。

    她抱得很紧,像一只正在寻找安全感的小动物,试图将自己完全地嵌入他的身体里。

    过了一会儿,吴桐感觉到后背传来了她闷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吴桐,”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语言,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

    “我看了那些恋爱小说,上面说,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是会发光的。你以前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有星星一样,很亮很亮。可是最近,我感觉……你笑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没有那么亮了。”

    她的问题,像一枚被精确投递的、没有引信的炸弹,安静地落在了吴桐那片看似平静的心湖里。他知道,她察觉到了。她总是能用她那套独特的、直来直去的怪物逻辑,敏锐地捕捉到他自己都试图忽略的情绪变化。

    她知道,把他变成和她一样的存在后,他就不可能再是那个纯粹的、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感到幸福的吴桐了。这是他们想要获得永恒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是她为他选择的、她认为最好的保护。她对此心知肚明,但她依然会为此感到不安。因为,她是在乎他的。

    吴桐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按下了静音键。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零星的烟花炸响声。

    “有吗?”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的笑意,“可能是最近高三了,天天对着那些复习资料,看得眼都花了吧。你知道的,那些数学公式和化学方程式,比你那些恋爱小说可无聊多了。”

    他试图用一个最合乎情理的、最生活化的借口,将这个危险的话题轻轻地揭过去。

    “可是你现在看那些东西,根本不需要费力气。”风信子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依旧是那种平静的、陈述事实的语调。她一句话,就轻易地戳破了他那层脆弱的伪装。

    吴桐的嘴角,那抹轻松的笑意僵硬了一瞬。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转过身,将那个从背后抱着他的女孩,拉到了自己的怀里,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面对着自己。

    “好吧,被你发现了。”他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眼神却落在了她身后那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可能……可能只是冬天人容易犯懒吧。你看,外面天这么冷,就想整天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一想到开学了又要早起,就觉得浑身提不起劲儿。”

    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立刻开始转移话题。

    “对了,我们阳台那盆‘小风信子’,要不要搬进来?我看天气预报说,过两天要降温,我怕把它给冻坏了。它好不容易才发芽的。”

    他的话语充满了生活琐碎的、温暖的烟火气,像是在努力地用这些具体的、可以触摸到的日常,去填补那个看不见的、正在被她试探的空洞。

    风信子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去反驳他那些漏洞百出的理由。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用她那微凉的指尖,描摹着他的眉眼。

    “花盆不怕冷。”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柔软的、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切向了问题的核心,“吴桐,你是不是……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这句问话,终于将所有的伪装和退路都堵死了。

    吴桐的心脏,那颗早已经非人的、只是习惯性跳动的器官,在那一刻沉沉地坠了一下。

    他看着她那双红色的、清澈得能倒映出自己身影的眼眸。他看到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质问,只有一种纯粹的、几乎让他无所遁形的担忧与关切。

    他知道他可以说实话。他可以告诉她,他很迷茫,他很空虚,他有点怀念那个虽然贫穷懦弱,却能感受到真实喜怒哀乐的自己。

    但他也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眼前这个深爱着他的、偏执的怪物女孩,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会陷入巨大的自责与痛苦,她会认为自己让他“不幸福”了,然后,她可能会为了“修正”这个错误,而做出更加极端、更加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不能让她那样。

    于是,吴桐笑了。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地抵在她的额头上,用一种无比温柔、无比郑重的、仿佛在宣誓般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什么傻话呢。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的自己,无论是哪一个,我全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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