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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时不我待啊

    窗外,是苏州。

    即便已是深夜,这座大明最风流的销金窟,依旧有脂粉的香气混杂着吴侬软语的靡靡之音,一丝丝,一缕缕,顽固地想要钻进这间临时行宫的书房。

    然而,它们失败了。

    一股更浓烈更霸道的气息似乎依旧盘桓在梁柱之间,那是刚刚过去不久的,血的味道。

    精致到骨子里的苏州园林,亭台假山,小桥流水,在月色下静谧如画。

    但只要一想到白日里那些被皇帝的士卒们从豪宅深院中拖拽而出,在运河边人头滚滚的士绅富商,这画,便带上了一抹诡异的殷红。

    书房内,紫金兽首香炉里,上等的宁神檀香正安静地燃烧着,烟气笔直,如同一道孤绝的狼烟。

    御案上,来自天南海北的奏报文书堆积如山,每一本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百万两的钱粮。

    它们的批阅者,当今天子朱由检,此刻却没有端坐。

    他少见地,几乎是懒散地倚在由整块黄花梨木雕成的宽大椅背上。

    一只手,骨节分明,却透着玉石般的苍白,正有些用力地揉捏着自己的眉心。

    青灯摇曳的烛火,在他年轻却深刻的脸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勾勒得淋漓尽致。

    这并非身体不安的病态,而是精神与意志在绷紧到极致,斩断了无数乱麻,扑灭了无数火焰之后,骤然松弛下来所产生的巨大后遗症。

    就像一张拉满了百石的强弓,在射出那致命一箭后,弓臂也会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微微颤抖。

    天下是他的弓,他便是那根绷得最紧的弦。

    就在这静得能听见灯花爆裂声的时刻,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由远及近,停在了书房门口。

    “臣,秦良玉,奉诏前来!”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石之气,瞬间便将书房内那一丝柔软的倦意冲得烟消道散。

    朱由检抬起眼帘,望了过去。

    来人一身尘灰未尽的软甲,而非华丽繁复的侯爵朝服,那身软甲之上,刀劈箭斫的痕迹宛然可见,每一道都仿佛在诉说着尸山血海的故事。

    秦良玉已年过半百,岁月与川蜀的烈日在她古铜色的脸庞与眼角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可那双眼睛却比二十岁的年轻人更加明亮,如鹰隼,似苍狼,锐利得能刺破人心。

    她步入书房,并未在意皇帝那有些不合礼制的姿态,只是标准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整个动作从掀甲到屈膝,再到垂首,干净利落,如同一把出鞘的战刀,没有半分多余的摇摆与迟疑。

    一位是稍显疲惫,静如深潭的君王;一位是精神烁烁,杀气未敛的老将。

    这静与动,这倦与猛,在这小小的书房之内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又和谐的对比。

    秦良玉一抬眼,便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意。

    那并非伪装,更非示弱,而是一个男人,一个独自扛起了整座将倾帝国,在最信任最可靠的臣子面前才会于不自觉间流露出的一丝真实。

    秦良玉的心,猛地一紧。

    她戎马一生,见过太多强悍的敌人,也见过无数次尸山血海的场面,可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她感到心悸。

    秦良玉再次叩首,语气也从刚才的刚毅果决,转为了发自肺腑的真挚关切。

    “陛下,即便是千军万马,敌阵如林,臣也未曾见您皱过一次眉头。如今江南宵小授首,国贼伏法,不过是斩了一些土鸡瓦狗,您却龙体显疲。江山社稷固然要紧,但万钧重担皆系于陛下一身,还请陛下万万保重圣躬,切勿…切勿操劳过度!”

    这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名武人最朴素的担忧。

    朱由检怔了一下,随即,那紧绷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又真实的笑意。

    这份纯粹的关怀,远比朝臣们那些引经据典的奏章更能触动他内心深处那根柔软的弦。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秦良玉平身,甚至指了指旁边的一张绣墩,温声道:“老将军有心了,赐坐。朕……无事。”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出神,最终自嘲地苦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飘忽感。

    “朕不是累,只是方才恍惚了一下,竟不知不觉,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了么?”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秦良玉有些不解,但她没有追问,只是谢恩后挺直了腰背,在一旁的绣墩上端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她知道皇帝叫她来,绝不仅仅是看她一眼,或是听她一句问安这么简单。

    朱由检并没有直接回答秦良玉方才的关切,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盏明明灭灭的宫灯,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过去的一年多里,那一条由他亲手铺就的,遍布鲜血与骸骨的荆棘之路!

    他的语气近乎梦呓,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这空旷的书房,对这煌煌史书做着某种冰冷的盘点。

    这种盘点没有丝毫的炫耀与激昂,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可在秦良玉的耳中听来,却无异于一道道惊雷,在她的心海深处炸开了万丈狂澜。

    “朕在北地,杀了那群通敌卖国的晋商,算是……断了建州女真一条自关内输血的臂膀。”

    话音很轻,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秦良玉暗自点头,晋商通敌真要说起来,那早已是朝野皆知的秘密,可百年来无人敢动,无人能动。

    他们盘根错节,早已与铁桶般的朝臣们融为一体。动他们,无异于捅破天!可皇帝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做了。

    朱由检没有停,他的思绪在辽阔的大明疆域上空飞驰。

    “京师里,朕杀了杀了周延儒,将那群只会空谈粉饰结党营私的所谓清官好好震慑了一番,朝堂总算是能稍微清静了一些……”

    秦良玉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再后来,那些囤积居奇操控粮价的粮商,也顺道给了把刀子。”

    秦良玉的眼角已经开始微微抽搐。

    江南,大明的钱袋子,也是士绅实力最雄厚的地方。在这里动刀,稍有不慎便是遍地烽火!

    朱由检的目光,转向了西方,那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再往西,清理了秦藩,将朱家自己身上那块流着脓血的烂肉,亲手剜了去。否则,任由他们鱼肉乡里,与国争利,朕这张脸,也没处搁。”

    秦良玉的身体猛然一震!

    秦藩之事,她身在其中,自然知道其中的凶险。

    那可不是外人,那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

    皇帝对自己人下手,比对敌人还要狠!

    这份决绝,让她这个见惯了生死的沙场宿将都感到一阵从心底里冒出的寒意。

    朱由检看向秦良玉,眼神中带着一丝苦涩。

    “当然,还有洛阳城下……多亏了老将军你。那头养了几十年,比国库还要肥硕的福禄猪总算是宰了,给这北地的百万饥民,换来了几个月的活命粮。”

    秦良玉闻言,立刻离座跪倒在地,沉声道:“臣奉旨行事,不敢居功!”

    她心中却翻江倒海。

    诛杀福王!

    这是她这辈子做下的,最大逆不道也是最痛快淋漓的一件事!

    秦良玉原本以为,这已是泼天的胆子,足以让史官的笔墨都为之颤抖。

    可现在听着皇帝句句道来

    在皇帝的这幅宏大画卷之中,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其中必要而又寻常的一步罢了。

    朱由检似乎还嫌给她的震撼不够,他幽幽地又补上了一句。

    “哦,对了,还有山东。那座传承千年,见惯了王朝兴替,自以为能与国同休的衍圣公府……如今,也该换了人间颜色了。”

    秦良玉的脑海中最后一道防线也彻底崩塌了。

    杀了晋商,杀了重臣,杀了粮商,杀了藩王……最后,连衍圣公府这块神主牌都给掀了。

    这一件件,一桩桩,单独拎出来,都是足以震动天下,让史书大书特书的惊天之举!

    寻常的帝王哪怕做成其中一件,便足以在庙堂之上,彰显自己的雄才大略。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帝王,却在登基后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如挥毫泼墨一般,行云流水地将它们全部做完了。

    更可怕的是,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理所当然。

    这种暴风雨过后轻描淡写的叙述,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自我夸耀,都更具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冲击力!

    过了许久,皇帝才仿佛从那段回忆中抽离出来,他看了一眼窗外苏州的夜色,淡淡地,像是给自己做了一个总结。

    “如此想来,前几日在松江府杀的这点人,流的这点血,倒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他转过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秦良玉,终于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声音里透出了前面所有情绪累积起来的,真正的疲惫。

    “是啊……是有点累了。可惜,时不我待啊!”

    这一声叹息,如同一块自云端坠入寒潭的巨石,瞬间击碎了方才那份回顾赫赫功业所带来的凛然之意,将秦良玉的心神一同拽入了一个更深更沉,也更令人不安的渊薮.那是独属于帝王,源自九宸深处的浩大忧思。

    秦良玉不解。

    她顺着一个忠心臣子的思路,再次叩首,抬起头仰视着皇帝,真诚地发问:

    “陛下,恕臣愚钝。在臣看来,如今辽东建奴经您数次敲打,断了钱粮臂助,已是元气大伤,龟缩不出,边关暂无大事;陕西流民四起,灾情酷烈,亦赖陛下天恩与雷霆手段,调拨福王家财与江南钱粮,略有平稳;而这江南士绅经此一役,更是俯首帖耳,天下震怖,再不敢有丝毫违逆之心!

    在臣看来,这…这已是先帝朝以来,数十年未有之大好局面!陛下…还有何心事?”

    问完之后,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补充道:“臣愚钝,妄揣圣意,臣该死!”

    “起来吧,老将军。”朱由检双手扶起了这位老将军,“朕若连你都要怪罪,那这天下,朕便真的无人可信,无话可说了。”

    帝王语气中非但没有半分责怪,反而带着罕见的,将她引为心腹臂膀的推诚置腹。

    这份君臣际遇,让戎马一生的秦良玉虎目之中竟也微微有些发热。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老将军,朕且问你。当初朕在京师只凭一纸密诏,一道口谕,便让你提兵前往洛阳,围了福王府。你可知此事一旦有变,你秦家百年忠名,你麾下数千白杆兵都将万劫不复。你…为何会信朕?为何会如此果决?”

    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

    秦良玉没有丝毫犹豫,她的回答朴实得就像一块山间的石头,却又坚硬得足以砸开任何伪饰。

    “回陛下,臣只认三件事。”

    “第一件,是陛下的诚意。过去,臣的白杆兵入京勤王,粮饷兵甲皆是残缺不全。是陛下,二十万两白银一分不少地送到了臣的军中。这银子不止是粮草,更是陛下的信任。臣,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秦良玉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画面:“其二,是前往西安路上臣亲眼所见,见到了那饿据遍野,易子而食的人间惨状。若非亲见,臣不敢相信,大明,竟有此等炼狱!那一刻,臣才真正明白了,陛下您在京师,在北地所行的那些酷烈手段,看似无情,却是救活这万千百姓的……唯一的救赎之路!”

    最后,秦良玉收回了手,郑重地抱拳,声如金铁。

    “故而,臣有了第三个结论。臣不懂什么民贵君轻的大道理,也不懂什么祖宗成法。臣只知道,若不跟着陛下这么做,若还像以前那般温吞下去,大明,必亡!所以,陛下要做什么,臣就做什么。前面是刀山火海,臣便带着儿郎们为您趟平了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番话,是秦良玉的投名状,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听完之后,脸上却再次浮现出那抹苦涩的笑容。

    他缓缓踱步到窗前,推开了一扇雕花木窗,让江南深夜微凉的空气吹拂在自己的脸上。

    他望着天边那轮残月,以及寥落的星辰,幽幽说道:“老将军,你的忠心,朕信。”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秦良玉完全无法理解的名词。

    “老将军你可知……小冰河?”

    不等秦良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与这时代格格不入的,宏大而又绝望的宿命感。

    “天时酷烈,南涝北旱,灾害频仍,几乎无年不灾!北方万里冰封,南方暴雨成洪。这才是悬在大明头顶,最锋利也最无情的一把刀!

    朕杀几个贪官,灭几个士绅,抄没几家藩王,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给这艘千疮百孔的破船多补上几个窟窿而已。可老天爷若是要它沉,那才是真正的,无可抵挡的大恐怖!”

    这番话,彻底超出了秦良玉的认知范畴。

    她戎马一生,只知与人斗,与天斗?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朱由检的思绪,却早已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朕还怕,怕的不是关外那群渔猎为生的建奴,也不是陕西那些饿得活不下去的流寇。朕怕的,是这煌煌天下大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焦虑与紧迫。

    “朕听闻,万里之外的海外诸国,一些被称为泰西的蛮夷在打造一种远比大明福船更坚固更巨大的舰船,远航万里,开拓未知;他们还在精研一种威力远超红夷大炮的火器,用以开疆拓土!

    老将军,人人都在变,人人都在进!

    我大明坐拥四海,地大物博,却还在为一些陈腐的规矩,为一些无聊的党争而内耗不休!

    若再这般固步自封下去,便如同一头被圈养在栏中的肥硕羔羊,只等着外面的虎狼磨利了爪牙,前来分食!”

    最后的最后,皇帝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已经被彻底镇住的秦良玉,说出了那番发自肺腑,也最为孤寂的话。

    “朕更怕,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怕朕一旦倒下,这一切好不容易才开创的局面便会立刻土崩瓦解,那些被朕压下去的魑魅魍魉会变本加厉地反扑回来!大明,依旧会分崩离析,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朕不敢停,不敢歇,恨不得一日能有四十八个时辰来用!怕只怕,时不我待,天不假年……”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都吐出去,而后,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念出了两句.

    “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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