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灰色世界——往日不再，唯与君相伴，心方得安宁。
第二幕【1】
2019年元旦的午后，人民公园的枯枝在寒风中簌簌作响。木溪文攥着手机，指尖悬在周雪妍的名字上方，如同站在悬崖边缘。十六年来第一次，这个习惯用子弹解决问题的少年，竟被一通未拨出的电话逼得心跳如雷。
冬日的阳光穿过光秃的枝桠，在他泛红的耳廓上跳跃。他忽然想起某句古诗——“最是凝眸无限意“，从前只当是酸腐文人的矫情，此刻却像把钥匙，骤然开启了他冰封的情感阀门。昨夜辗转反侧时他反复思量：为何偏偏是她？初时不过惊艳于那幅水墨画般的东康容颜：鸦羽长发衬着羊脂玉似的肌肤，柳眉下新月般的眼眸总漾着温软波光。再是小学礼堂里那个永恒定格的身影——穿天蓝色连衣裙的少女坐在钢琴前，音符从她指尖流淌的瞬间，他懵懂的心弦被狠狠拨动。而最深处的悸动，或许源于她低头抚琴时，与玛利卡重叠的剪影。纵然容貌迥异，一个如希伯来古卷般深邃，一个似江南烟雨般温婉，那灵魂里的微光却如出一辙。
他深深吸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告诫自己莫要临阵退缩，可思念如蚁群啃噬心尖——不见她时坐立难安，想起她时酥麻感便沿着脊椎蔓延。指尖正要落下，右耳内置通讯器骤然蜂鸣。木溪文烦躁地闪进枯竹丛，金属外壳在掌心硌出红痕。差一秒就触及的号码在屏幕上幽幽闪烁，他盯着那串数字，仿佛看见即将燎原的星火被硬生生掐灭。
“见鬼......“他对着虚空低咒，风卷起几片残叶扑在裤脚，像命运嘲弄的轻拍。
木溪文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通讯器里“兮若“的电子音却像冰锥刺破幻梦：“队长，北奥斯尔联邦总统纳德·克朗宣布对东康共和国加征25%关税。“
“就这？“木溪文嗤笑一声，寒风吹得他耳廓生疼，“贸易摩擦也配叫紧急状况？“ 他想起上月单枪匹马闯入丽景半岛核武危机的情景——独裁者京恩在机甲部队的炮口下签署《不扩散条约》时扭曲的脸，比这严重百倍。
“但伴随关税令，两国海军正在北域海集结。“兮若的声音毫无波澜，“北奥斯尔第六、第七航母战斗群已进入战备状态，东康三大舰队主力离港。北罗联邦北极舰队突入西奥帝国领海，其地面部队在克兰共和国东部与政府军交火。“全息地图在木溪文视网膜上展开，猩红的箭头如同毒蛇般咬向日月岛，“北奥斯尔已向北罗发出最后通牒。西奥护卫队舰队正全速驶向争议海域。“
“什么？！“木溪文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综合数据建模显示——“兮若的声线终于出现一丝电流杂音，“第三次国际战争爆发概率已从5%飙升至34%。“
“该死！“木溪文的拳头狠狠砸在结冰的长椅上，裂纹蛛网般蔓延。寒风卷起枯叶扑在他脸上，却浇不灭心底窜起的寒意。这次不再是边境摩擦，而是两个核巨兽的致命舞蹈。军事部警告过千百遍：大国战争没有常规选项，第一枚导弹升空之时，就是核冬天降临之刻。
寒风卷着枯叶擦过木溪文的鞋尖，通讯器冰冷的电子音仍在耳畔回响。七天前东康与北奥斯尔贸易磋商在冰点中止的画面，此刻化作全息地图上两支抵住人类文明咽喉的钢铁洪流。西方同盟的航母群与东方联盟的导弹舰，正像两头发怒的巨兽在北域海对峙——这被军事智库称为“新冷战“的死局，远比当年意识形态对峙更凶险。毕竟彼时还有共同的外敌迫使双方克制，如今圣战的阴影褪去，积压的仇恨便如地火喷涌。
木溪文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起祖父档案室里那些泛黄的照片：正是正义联盟为终结第二次国际战争，将核技术交给北奥斯尔联邦加速胜利。可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便只能用更多魔盒制衡——北罗、东康、格兰......这些国家掌心跃动的核火种，既是威慑的砝码，亦是文明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若非如此，常规战争的烈焰早该焚毁半个世纪。
“战争预警系统读数如何？“他对着虚空发问，视网膜上立即浮现错综的数据流。这套冷战时期铺设的全球神经脉络，此刻正监测着人类文明的脉搏：军舰调动频率、边境通讯密度、甚至留学生召回比例......所有信号汇聚成刺目的黄色警报。
枯枝在风中发出裂帛般的哀鸣。木溪文望着公园里嬉闹的孩童，忽然想起核冬天模拟图上覆盖北半球的灰色尘埃。人类用四十年搭建的脆弱平衡，正在关税数字与舰队航迹中崩解。而能拉住这辆冲向悬崖马车的缰绳，此刻正攥在他汗湿的掌心。
枯枝在寒风中发出裂帛般的脆响。木溪文凝视着屏幕上未拨出的号码，沉声问道：“兮若，今日轮值是谁？“
“梁自成与徐微明。“人工智能的电子音平稳如常。
“简报已传达？“
“三分钟前完成同步。“
“接弗莱克·卡尔。“木溪文眼底掠过冷光，“向白宫递交最高级别外交照会——我要两小时内面见克朗总统。“寒风卷起他的衣角，“通知金都的许零，徐微明协同前往总理府。“他停顿半秒，“梁自成携驻北罗特派员米娃·弗拉门戈，即刻面见普金总统。“
视网膜地图上，西奥帝国的舰队标记被轻蔑地略过——弹丸小国，尚不及丽景半岛的核威胁值得关注。
“鹞式战机已调度至王子大酒店顶坪。“兮若的提示音响起。那座张氏家族门楣下的摩天楼，早在建造时就被要求预留垂直起降平台。
“另有一事，“木溪文突然驻足，“日后对话改用'你'称谓，禁用敬语。“
“原因？“
“听着别扭。“他踢开脚边的碎石，“还有，模拟人类情感语气。紧急通报时——“他模仿着人类急促的呼吸，“要带着濒临崩溃的颤音，懂吗？“
通讯器首次传出电流杂音：“明白。已启动情感数据库深度学习协议。“
“这才像话。“木溪文切断通讯，黑色风衣翻飞如鹰翼，朝着天际线那座玻璃尖塔疾步而去。停机坪的飓风正卷起新年的初雪。
盛迩顿特区国务卿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暮色正吞噬着白宫圆顶的轮廓。木溪文的指节在红木桌沿叩出沉闷的回响：“佩奥先生，克朗总统的行程表上，当真挤不出三十分钟？“
迈克·佩奥耸耸肩，金丝眼镜反射着吊灯的冷光：“总统此刻正在西西比州的集会上，为连任争取民意。“
“那么由您代劳。“木溪文身体前倾，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北域海的钢铁洪流每分每秒都在升温。我要求北奥斯尔联邦立即撤回第六、第七舰队，并对东康释放贸易善意。“他的声音陡然锐利，“我的特使此刻正在金都斡旋，若贵国执意将关税作为武器——“
“日月岛的安全不容妥协！“佩奥猛地打断，“东康必须停止军事演习，那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
“日月岛的归属早有定论。“木溪文指尖划过平板，1972年《联合公报》的条款在屏幕上灼灼生辉，“需要我提醒贵国当年的白纸黑字吗？“
佩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谈谈贸易逆差。东康政府对企业的大规模补贴，严重扭曲了市场——“
“荒谬！“木溪文的冷笑像冰刃划破空气，“当东康的工匠在政策暖阳下锻造国之重器时，莫非北奥斯尔的企业竟要在寒风中赤手空拳搏杀？“他直视国务卿躲闪的目光，“克朗家族的地产帝国，难道是靠自由市场竞争崛起的？“
办公室陷入死寂，只有古老的座钟在墙上滴答作响。木溪文的声音突然沉如墓石：“您可知此刻北大西洋底有多少核潜艇正在校准坐标？当两艘航母战斗群与东风导弹阵列隔海相望时，您竟还认为这只是寻常摩擦？“
佩奥摩挲着钢笔的手渗出细汗：“队长，您过于危言耸听了。真正的问题是东康多年来对北奥斯尔经济血脉的虹吸——“
“所以用战火来止血？“木溪文霍然起身，阴影笼罩半个会议室，“当第一枚导弹撕破夜幕时，您会明白今日的傲慢何等廉价。“
木溪文接着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如手术刀般剖向对面的国务卿：“贵国的《外资审查与反制法案》——这本是你们的内政法典，如今却要勒住全球贸易的咽喉？“ 他身体微微前倾，“莫非北奥斯尔仍做着'天命昭昭'的旧梦？“
佩奥下颌扬起四十五度角：“总统的誓言从未改变——让北奥斯尔再次伟大！“
“伟大？“木溪文冷笑，“我在北域海游弋的航母群上，只看见霸权的锈迹。“
“北奥斯尔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仍是世界灯塔！“佩奥的指节敲在星条旗徽章上，“除非东康拆除导弹阵地，否则关税壁垒永不拆除！“
“如此说来，“木溪文的瞳孔骤然收缩，“国务卿阁下此刻的狂言，可代表贵国最终立场？“
“当然！“佩奥的领针在灯光下闪过寒芒，“我即总统的意志！“
木溪文突然起身，阴影笼罩谈判桌：“您可还记得1987年与西奥帝国的经济绞杀战？“ 他声音陡然拔高，“当年两国贸易依存度高达34%，尚且险些引爆核战！如今东康对贵国出口依存度不足8%，而北域海的战舰炮口相距不过二十海里！“ 他猛地撑住桌面，“当第一枚核弹撕开大气层，天空会同时升起九个太阳！九十分钟后，人类文明将永远沉入永夜！“
“杞人忧天！“佩奥挥开满室凝滞的空气，“核按钮不是孩童的玩具，两大国自有战略定力！“
“定力？“木溪文嗤笑，“当关税战火燎原，北域海随便一艘护卫舰的走火——“ 他指尖划过咽喉，“就是文明终结的引信！“
佩奥慢条斯理地抚平西装褶皱：“经济博弈的代价，总比战争温和得多。“
“温和？“木溪文眼中燃起冰焰，“贵国超市物价已飙升17%，三万汽车工人正在底特律街头焚烧轮胎——这叫作温和？“
“必要的阵痛！“佩奥霍然起身，星条旗在他身后如血瀑垂落，“我们是在守护北奥斯尔工人的饭碗！“ 他最后的宣言斩钉截铁，像斧钺劈进冻土。
木溪文的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像淬火的钢刃劈开满室浮华：“大国当承大国之重！全球贸易体系若失序，各国何以通商？何以繁荣？“他猛然起身，阴影笼罩谈判桌，“贵国必须正视东康的存在！对抗只会撕裂世界——金融危机叠加区域冲突，便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引信！佩奥先生！“他的咆哮震得水晶吊灯嗡嗡作响，“您是否想让全世界的孩童，都活在利尔亚那样的地狱里？“
墙上的电子地图骤然亮起，利尔亚焦黑的国土如同溃烂的疮疤。佩奥慢条斯理地抚平西装褶皱：“队长，用贵国成语说，这叫杞人忧天。“他起身扣上金质袖扣，“民主自由的普世价值值得付出代价，我们对悲剧表示遗憾——仅此而已。“
“代价？“木溪文一把扯开窗帘，盛迩顿的雪夜扑进室内，“有些土地根本长不出民主的苗！你们向战乱国扔炸弹、换傀儡，以为自由会从天而降？“冰花在玻璃上蜿蜒如血丝，“人民要的是秩序与庇护！你们在光军时代就失败的民主实验，如今还要用尸骨重演吗？“
“时代变了。“佩奥的皮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北奥斯尔的价值观必将照耀全球。“
“用核战争来照耀？“木溪文突然转身，瞳孔缩成两点寒星，“你们正在撬开潘多拉的魔盒！正义联盟不会坐视——“
“你们能如何？“佩奥在门口驻足，唇角勾起嘲讽，“用统一世界来阻止战争？那才是真正的屠宰场！“
“我要的和平，不是你们用航母和导弹砌成的霸权高墙！“木溪文的声音刮过金属般冷冽，“你们在军事上制造恐怖，社会上放纵欲望，科技沦为毁灭工具，外交充满欺诈——但正义联盟，就是专斩妖魔的剑！“
佩奥的手已握上门把：“队长，您此刻的言论，可视为对北奥斯尔的威胁？“
“威胁？“木溪文突然轻笑，笑声里淬着冰渣，“贵国的发家史，需要我翻开正义联盟的档案库吗？“
铜门沉重闭合。木溪文跌坐进沙发，指尖抚过怀表冰凉的铰链。表盖弹开的刹那，玛利卡的笑容在战火记忆里浮现——富汗的焦土、拉克的裹尸布、利尔亚母亲空洞的眼窝。窗外暴雪肆虐，他忽然看清北奥斯尔强权逻辑的本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从未在人类文明中退场。
怀表盖“咔嗒“扣拢。他披上迷彩外套踏入走廊，穿梭的身影捧着咖啡与文件，像永不停歇的机械齿轮。雪片密集撞击着穹顶玻璃，如同亿万亡灵叩问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