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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此非意气用事之时!

    那“九节虫”三个字,被马上的高衙内拉得又长又响,极尽侮辱之能事。

    此刻,天空阴云密布,铅云如墨沉沉低压,仿佛凝固的天空也被这惨烈的一幕所震动。

    就在高衙内话音未落之际,阴云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束狭长刺目的金色斜光,精准地投射在囚车内囚犯肮脏的脸上。

    那汉子似乎被这强光刺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了一下头。

    光线下,清晰可见他干裂肿胀的嘴唇微微翕动,然后猛地啐出一口浓稠带血的唾沫!

    同时,一双被打得青肿如桃、几乎无法睁开的眼皮,硬生生地撑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精光四射,烧灼着不甘和无尽的屈辱。

    这道强光,也如闪电般照亮了囚徒的脸庞——那棱角分明的轮廓,那高挺不屈的鼻梁,即便伤痕累累,也依然透着一股豪侠之气!

    鲁智深骤然如同被雷殛,粗豪的五官瞬间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

    在他身旁,西门庆和武松也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囚车中的汉子,竟是九纹龙史进!

    西门庆嘴巴微张,他心里明白以史进的一身本领,官府若要强行捉他,百十人怕也近不了身,那他又是怎样被捉住的呢?

    鲁智深浑身微微颤抖,如门板般魁伟雄壮的身躯骤然绷直,提起水磨禅杖,就要向囚车猛冲过去!

    “大哥!万万不可!”西门庆眼疾手快,双手如同铁箍般,死死攥住碗口粗的禅杖末端!低声道:“大哥,这里是开东平院城,此刻硬闯,非但救不得史进,只能白白害死他,快停手!回去了咱们从长计议,总能救出史大郎!”

    武松也抓住禅杖另一端,重重点头道:“大哥,二哥说得有理。”

    鲁智深胸膛剧烈起伏,目眦欲裂地瞪着那渐行渐远的囚车,看着史进那双透过乱发凝视过来的饱含屈辱的双眼,那眼神像烙铁般烫在他的心上。

    西门庆向武松和刚挤过来的张顺低喝:“快帮忙!”

    三人合力,几乎是半推半架地拥着这尊怒目金刚,穿过人群,朝着远处绣江河畔停泊的码头快步挤去。

    回到大船,西门庆又派张顺带多带银两,速速去墨街打探消息,张顺飞跑着去了。

    大船之上,船家夫妇早已殷勤地预备下了七八个菜肴,可此刻,桌边三人望着满桌冒着丝丝热气的酒菜毫无食欲。

    史进那满身血污的囚徒模样,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在他们心头,将三人的食欲彻底扼杀。

    船舱内光线渐渐暗淡下来,暮色如同被水打湿的浓墨,悄然渗透进来。西门庆沉着脸,动作麻利地从墙边提起一盏崭新的桐油风灯,拨亮灯芯。

    光亮首先映亮了鲁智深如同铁铸般的侧脸,跳跃不定的灯影在他脸上投下凌乱的光块,如同他内心无法平息的滔天巨浪。

    船外,绣江河水似乎也感受着舱内凝重的气氛,只有“哗哗……哗哗……”的细碎水声一遍又一遍执着地拍打着船舷板壁。

    沉沉夜色中,张顺终于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哥哥,我使了大把银钱,这才从流觞院杂役那里打听到确切消息!”张顺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说道。

    原来,九纹龙史进居然是在流觞院被官府捕快擒获的。

    这事还得从“墨街花魁”大赛说起。

    那一日,李瑞兰虽得到了“墨街花魁”的名号,但她和老鸨也深知得罪了高衙内。

    这等顶级衙内岂是她们这等风尘中人敢得罪的?她与老鸨一商量,两人索性寻个机会灌醉了史进向府衙告发,不但迎合了高衙内,而且还能白得五百贯赏钱。

    听闻史进乃是二龙山大贼,府衙哪里敢不重视?当下派了数十名捕快直奔流觞院,在李瑞兰房中,抓鸡一般,将烂醉如泥的史进五花大绑……

    “李瑞兰?这千刀万剐的贱婢,还有满口蜜糖腹藏毒钩的腌臜虔婆——!就为了贪那几贯臭钱!就敢出卖洒家的好兄弟?入她娘啊……!”鲁智深暴怒喝道。

    坐在对面的武松,斩钉截铁地向鲁智深喝道:“大哥!史进既是你过命兄弟,便也是我武二心中认下的兄弟!这口腌臜气,如何咽得下去?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杀回墨街流觞院,先结果了那无情无义的贱人李瑞兰,再拧下那老鸨的头,取回点血债利息再说!”

    “大善!”鲁智深眼中凶光爆盛,一把抓过禅杖,从条凳上霍然站起!

    “不可——!”

    几乎是同一瞬间,西门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死死从后面环抱住了鲁智深如同山岩般的腰身!

    “大哥——!此非意气用事之时!”他喘息着,声音急促而清晰,每个字都像淬火的钢珠砸出:“杀那两个蛇蝎妇人,固然如捏死两只臭虫!可痛快之后呢?府城闹出人命,她二人又刚刚领了赏银,官府定会认为史大郎有同伙在府城蛰伏,万一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史大郎,那怎么办?大哥你岂不是要悔恨终身?”

    张顺也在一旁拦住武松,叫道:“西门押司说得在理,我等在江州劫法场搭救宋公明哥哥时,也是一鼓作气绝不拖泥带水,这才堪堪得手。二位哥哥若此时血洗流觞院,明日东平府必全城戒严,衙役捕快倾巢而出!整个城里都会被翻个底朝天!史进兄弟本就已被重兵看守的囚徒,官府为平息民怨,必会火速行刑!我们到时恐怕连靠近牢房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施救了?那是生生断了史进兄弟的生路!”

    鲁智深被西门庆死死抱住腰身,听西门庆和张顺这样说,如同一盆雪水自头顶浇下,那焚天怒火瞬间窒了一窒!嘶吼道:“难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史家兄弟……被那些狗官囚禁砍头?看着他变成高衙内口中的‘九节虫’?不!洒家宁死也不忍见,大不了同生共死就是!”

    说到“砍头”二字,他虎目之中竟隐隐浮现出一片血丝迷蒙的水光。

    西门庆死死抱住他不放,迎着鲁智深那濒临崩溃的目光,喝道:“大哥放心!断无此忧!”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快刀斩开乱麻:“《宋刑统》历历在案!除非谋逆大罪或特别御批立决,秋决方为正典!史进兄弟此事尚未审结定谳,更非谋逆大罪!纵使高衙内那厮手眼通天,要将其坐实重罪,也需走完勘问、录问、检法、审定等层层官样文章!绝非一日可就!”

    张顺在一旁也点点头,道:“这话在理,梁山刘唐兄弟曾不慎在阳谷被抓,也是过了许久上峰才回文来,如今刚过立秋,距离秋后问斩之期尚有整整一月有余!至少也有二十几天!这便是留给我们、留给史进兄弟的时间!”

    鲁智深似乎听进去一些,西门庆又趁热打铁道:“大哥,眼下情势如火,但绝不能急躁!越是这等千钧一发之际,越需沉住心气!必须思虑周全,谋定而后动!定要找出一个万无一失、既能救人又能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否则,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救人不成,反把我们都折进去!那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

    西门庆紧紧盯着鲁智深的眼睛,一字一句,将“万全之策”“沉住气”“二十几天”这几个词如同钉子般凿进他的耳中。

    鲁智深胸膛剧烈起伏着,如同风雷激荡的云团。他也是做过提辖官、见过官场规则的人,西门庆这番引经据典、条分缕析的利害剖析,句句如重锤敲在他心上。

    他心里如明镜般雪亮,知道西门庆所言句句实情,是眼下唯一理智的声音。

    他泛着血丝的眼珠,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盯了西门庆片刻,又缓缓垂下,看了一眼西门庆那双因为全力环抱而紧紧绞在他腰间的手臂。

    胸膛里那股毁天灭地的冲天怒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攥住,终于,松口道:“……好——!好——!……洒家……洒家听二弟的!”

    可紧接着,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一句话来:“可若……若教那些狗官杂碎……伤了我兄弟史进一根汗毛!洒家对天立誓!必踏平东平府衙!亲手将程万里和高衙内的鸟头拧下来当夜壶!把那狗窝……拆……成……齑……粉!”

    武松在一旁道:“大哥,二哥说得在理,若是当真没法子救出史家兄弟,大不了,我陪你劫法场就是,那时候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西门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放心!此事,交由我来安排!史进,是条响当当的好汉!是条迟早要搅动风云、腾飞九霄的龙,绝不该,也绝不能,折在那些躲在暗处的宵小鼠辈与这污秽肮脏的泥潭里!这公道,由我们来讨还!这人……我西门庆以项上人头作保,定要活着救出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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