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斗诗设在瀚文学院藏书楼外的露天庭院,百名学子围坐,气氛比昨日的斗茶更为紧绷。
现场抽题,限韵赋诗,这不仅考验文采,更是对急智与心性的极致磨砺。
每个学院依旧派出三名学子,谢文赫然在列。
抽签筒晃动的声音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当谢文展开手中纸条,看到【耕】字主题,限韵【微】时,他想起之前谢秋芝的玩笑话——“把李白杜甫的诗随便搬一首出来吓死他们”。
但他立刻将这念头压下,抄袭?那是底线,绝不能碰。他不喜欢把别人的东西直接窃取了变成自己的,这不是他的性格,若是说有什么更先进的现代技术之类的,那么他拿了也就拿了,反正只要是利民的,那就不叫窃取,那叫资源共享。
况且,他这段时间潜心钻研诗词格律,虽然不敢说大家,却也自信能抒写胸臆。
最多……借鉴一下名家们观察生活、提炼意境的方法。
这么一想,他心中反而涌起一股踏实的力量。
青松学院的学子抽到【雪】,限韵【寒】,几乎不假思索,便挥毫写下一首《咏雪》,字句铿锵,格律严谨,通篇以雪喻志,表达高洁不屈,典型的“青松体”,赢得严松龄微微颔首。
台下有学子小声嘀咕:“又是这调调,雪除了高洁就不能有点别的了?”
白鹭学院的学子抽到【月】,限韵【幽】,那学子负手望天,沉吟片刻,便是一首《问月》,辞藻华丽,意境空灵,将望月怀远之情写得缠绵悱恻,引得不少喜好风雅的学子低声喝彩。
白羽仙摇着扇子,面露得意之色。也有人暗自吐槽:“美则美矣,就是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
瀚文学院的学子最是幸运,抽到【书】,限韵【痴】,这简直是撞到枪口上了!
那学子文思泉涌,一首《纸间游》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将读书之乐、求知之痴写得淋漓尽致,看得藏书海山长拍手大笑,连声道:“我辈中人!我辈中人啊!”
压力又给到崇实,也给到谢文。
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想看看这个前两日大出风头的“黑马”,在最为传统的诗词领域是否还能创造奇迹。
谢文凝神静气,看着那个【耕】字,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书本上的典故,而是桃源村最为鲜活生动的画面:是谢广福在田间地头丈量规划时专注的身影,是李月兰在小菜园忙碌时额角晶莹的汗珠,是村里的村民们在修路、挖渠、烧砖烧炭时的身影,是那双双布满厚茧却无比灵巧的手……一种深沉的情感在他胸中涌动。
他略一思索,提笔蘸墨,一首七绝跃然纸上:
《桃源农咏》
垦荒垒石接霞辉,引水开渠润翠微。
但得千窑青瓦就,不辞汗雨透蓑衣。
诗句落成,满场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热烈的议论声!
这诗,太不一样了!
这诗与往日的田园诗截然不同,没有青松的刻意言志,没有白鹭的矫饰空灵,也没有瀚文的掉书袋。
它就像从田埂上直接生长出来的一般,带着泥土的芬芳与汗水的咸涩。
"垦荒垒石"写的是桃源人重建家园的艰辛,"引水开渠"记录的是清川河水利工程的壮举,"千窑青瓦"更是直指如今桃源村最引以为傲的砖瓦产业。最后一句"不辞汗雨透蓑衣",将村民们不畏艰辛、共建家园的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这写的不就是咱们桃源村修水渠时的光景吗?"围观的谢吉利激动地说。
"'千窑青瓦',妙啊!直接把砖瓦厂写进诗里,却丝毫不觉突兀!"
一位出身农家的学子当场就红了眼眶,低声对同伴说:“这不辞汗雨透蓑衣……写的就是我爹娘啊!”
白羽仙山长愕然地看着那诗句,扇子都忘了摇,他张了张嘴,想挑点毛病,最终却只对身旁的严松龄低声喃喃道:"这......这也算诗?砖瓦窑灶之事,怎能入诗?……未免过于写实,毫无文采可言……” 他向来追求风雅,一时难以接受这般直白写实的诗风。
然而,严松龄此刻却难得地没有出言附和,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那二十八个字,仿佛透过诗句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沉默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声:“此诗……有筋骨,见血肉。”
他或许不欣赏这种风格,却无法否认其中蕴含的、真实而强大的力量。就连藏书海也凑过来,啧啧称奇:“返璞归真,言之有物,以实事入诗,以真情动人!石老弟,你们学院这孩子,了不得!”
石坚山长用力拍着大腿,脸上笑开了花,比昨日斗茶获胜时还要兴奋!连声道:"好!好一个'千窑青瓦就'!这才是我们崇实学院该有的诗篇!"
百名学子投票结果揭晓,《桃源农咏》以绝对优势胜出。
这首诗不仅赢得了比赛,更让在场所有人都记住了谢文的老家——桃源村。
斗诗结束,谢吉利像只灵活的游蛇般从人群中钻出来,一把搂住谢文的肩膀,眼睛笑成了两条缝,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
“文哥!文哥!你听见没?刚才好几个人围着问我呢!”
他模仿着那些学子的语气,摇头晃脑地说:“‘谢文小友诗中所写的桃源村,当真如此欣欣向荣?千窑青瓦可是真的?引水开渠又是何等壮举?’”
他用力晃了晃谢文的肩膀,嘿嘿直笑:“嘿嘿,咱们桃源村这下可要在云槐县出名了!他们都说着等得空了,定要去亲眼瞧瞧这个能让谢小才子写出‘不辞汗雨透蓑衣’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光景!”
谢文被他的兴奋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扶了扶刚才被谢吉利晃歪的学院方巾,语气带着几分自豪:
“哪里就是什么神仙光景了?咱们村啥样,你还不知道么,这不是还在建设中呢么。”
顿了顿,他接着说:“不过……等淮月楼正式开业,到时候若是真有人愿意来游玩,就能有客栈落脚了。到时候再让他们看看,诗里的‘千窑青瓦’、‘引水开渠’到底是什么模样。”
谢吉利一听,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对对对!以后咱们村发展好了,我带他们去砖窑看烧砖,去清川河看水车,再去千亩良田看稻荷……保管让他们大开眼界!”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时热闹的景象,乐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