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斗文的场地设在青松学院最大的讲堂"明理堂"。
二十四位参赛学子端坐堂前,笔墨纸砚齐备。
当主持的教习揭开覆盖题板的红布,露出 【论"技"与"道"】 四个大字时,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又是这个老题目!"一个青松学院的学子扶额,"去年严山长就逼着我们背了三篇范文!"
旁边白鹭学院的学子优雅地整理着袖口:"无非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那一套,换个说法罢了。"
瀚文学院的学子已经开始在草稿纸上默写《南山·天地卷》的句子了。
唯有谢文,看到这个题目时眼睛一亮。
这题,他会啊!
香炉点燃,计时开始!
众学子纷纷提笔,讲堂内顿时响起一片沙沙的书写声。
青松学院的代表果然延续了他们一贯的风格,开篇就是:"夫道者,天地之纲纪;技者,万物之末节..."
通篇强调要"以道驭技",将技艺视为通往大道的阶梯,文章写得四平八稳,引经据典,典型的科举范文。
青松学院的学风把“道”当成宇宙的总开关,把“技”贬成螺丝钉,先立一块“天地纲纪”的大招牌,再告诉别人:手艺、科技、奇巧不过是“末节”,只有拿来“载道”“补道”才算正当。
换句话说,技艺本身没有独立价值,得先通过“道”的政审才能上岗。
思想核心就是:重本轻末、重道轻器,一切新奇玩意儿都得给道法礼法打下手,不许出彩抢戏。
白鹭学院的学子则另辟蹊径,从"庖丁解牛"入手,将"技"升华到艺术的境界:"当技艺臻于化境,便是道的体现..." 文笔优美,意境空灵,很符合白鹭学院的一贯风格。
他们认定:当技术纯熟到“游刃有余”时,人、器、物三者合一,便是大道自然流淌的瞬间,所以“技”无需向“道”低头。
瀚文学院的代表更是夸张,光是引用古籍就写了半页纸,从《考工记》到《天工开物》,恨不得把整个藏书楼都搬进文章里。
瀚文学院这篇“文献综述”式文章,核心思想一句话:“技艺的正当性藏在每一页纸里,只有书上有出处,手里才能出活计,知识权威压倒实践权威。”
就在三位山长各自满意地捋着胡须时,谢文的文章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算法与匠心——论技道相生》
这个标题就让严松龄皱起了眉头:"算法?这是何物?"
谢文在文中毫不客气地指出:"若将'道'比作建造房屋的蓝图,那么'技'就是实现这个蓝图的具体方法——比如算法。"
他举了个生动的例子:"就以修建清川桥为例,匠人们懂得造桥的'道',要坚固、要耐用、要美观。但具体每根梁要多粗,每个榫卯要怎么对接,这就需要精确的'算法'来计算受力、测量角度。"
"再以学生设计的水车为例,"谢文越写越顺畅,"懂得水利是'道',但每个齿轮的齿数、每个叶片的倾斜角度,都需要精密的'算法'来优化。没有这些'技',再好的'道'也只是空中楼阁。"
他甚至在文中大胆提出:"真正的'技进于道',不是把技术练到出神入化就够了,而是要从中总结出规律,形成可以传承的'算法'。这样后人就不必从头摸索,可以直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攀登。"
总之,谢文的核心思想一句话就能概括:“技”不是道的奴仆,而是把“道”从空中拽回地面、并且一级级往上垫高的脚手架。
传统说法把“道”当天花顶、“技”当下脚梯,用完就能扔,谢文却很好的诠释了:没有梯,你永远摸不到天花板,所以梯子和蓝图同等重要。
他又把“算法”定义为“可记录、可验证、可迭代的操作手册”。只要算法在,经验就不会随老匠埋进土里,后人直接“站在肩膀”继续升级,这是古代最缺的“知识复利”。若是从无数个成功的事件里总结出通用算法,让“技”可复制、可优化、可传授,这才算真正“把技总结成了道”。
这篇文章完全颠覆了传统对"技"与"道"的理解,没有空谈玄理,而是用实实在在的工程案例,将抽象的概念具象化。
正是这种具象化让在座不少人都恍然大悟——原来技与道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荒谬!"严松龄第一个拍案而起,"将圣贤之道与工匠之术相提并论,成何体统!"
但他话音刚落,藏书海就兴奋地接话:"妙啊!此子将《九章算术》与工程实践相结合,正是古人所说的'格物致知'!"
白羽仙摇着扇子,虽然觉得这篇文章不够风雅,却也不得不承认:"用事实来佐证,倒是新颖。"
最让人意外的是,几位受邀评判的资深工匠代表对这篇文章赞不绝口:
"这位小友说到我们心坎里去了!我们造桥修路,光懂得道理不够,还得会算会量啊!"
"就是这个理!我师父传我的手艺,不就是他总结出来的'算法'吗?"
投票环节,场面一度十分胶着。传统派认为谢文离经叛道,创新派却觉得他言之有物,最后还是石坚一拍桌子:
"什么叫实用?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学问就是好学问!谢文这篇文章,既讲清了道理,又能指导实践,这才是真学问!"
最终,谢文这篇别开生面的《算法与匠心》以微弱优势胜出。
消息传出,整个云槐县的文坛都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崇实学院那个谢文,昨日把引水开渠写进诗文里,今日又把造桥修路写进了文章里,居然赢了斗文!"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我爹是木匠,他说要是早懂得这些'算法',能少走多少弯路!"
这场斗文,不仅让谢文再次名声大噪,更在云槐县掀起了一场关于"学问到底该怎么用"的大讨论。
而始作俑者谢文,此刻正被石坚拉着,在众人的围堵中艰难地往外挤:
"谢文小朋友,你刚才说的那个算法,要如何才能实现,能不能教教我?"
"学弟,关于水车的设计,什么时候能看到实物?"
谢文一边被石山长拉着,一边应付着热情的同窗们,一边在心里苦笑:这要是让你们知道我还自学微积分,岂不是要炸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