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公园裹着层暖黄,悬铃木的叶子被秋阳晒透,风一吹就打着旋落在草坪上,像撒了把碎金。李默推着女儿朵朵的小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粉白相间的兔子水壶——是林溪早上特意装的温水,壶盖还贴着片小小的枫叶贴纸,说是“给宝宝的秋日小礼物”。
“爸爸,你看!泡泡!”朵朵从后座跳下来,粉色的运动鞋踩在落叶上,发出“咔嚓”的轻响。她举着根泡泡棒,透明的泡泡从棒尖飘出来,在阳光下泛着彩虹色的光,正好落在不远处的野餐垫旁。林溪正蹲在垫子上摆餐盒,闻言抬头笑了,发梢沾着片细碎的落叶,她伸手拂开时,腕间的银镯子轻轻晃了晃——那是李默去年送她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刻着两人名字的首字母。
李默跟着朵朵往草坪深处走,目光偶尔落在女儿蹦跳的身影上,嘴角不自觉地弯着。三年前那个雨夜,他穿着湿透的外卖服,看着保时捷女把他的餐箱踢翻在泥水里,汤汁溅满裤腿时的委屈,好像还在指尖残留。可此刻风里飘着桂花的甜香,女儿的笑声混着远处孩童的嬉闹,那些尖锐的记忆突然就钝了。
“朵朵,慢点跑,别摔着。”他刚要喊住女儿,视线却突然顿在不远处的长椅旁——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正弯腰捡东西,牛仔外套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上没有了当年那串晃眼的金项链。
直到女人转过身,李默才确认——是她。当年那个踩着高跟鞋、指着他鼻子骂“穷鬼不配走这条路”的保时捷女,此刻正笨拙地把掉在地上的硅胶牙胶塞进婴儿车,车兜里的宝宝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口水。
女人也看到了李默,手里的牙胶“啪嗒”一声掉回婴儿车。她的眼神先是惊讶,随即染上局促,手指下意识地扯了扯外套下摆,像是想遮住什么。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推着婴儿车,一步步朝李默走过来,脚步轻得像怕吵醒车里的孩子。
“李默先生,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比当年低了许多,没有了往日的尖锐,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说话时,她的目光落在李默身上,又快速移开,落在远处的朵朵身上,“当年……当年是我太过分了,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李默看着婴儿车里的宝宝,小家伙的小拳头攥着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的耳朵都快被啃破了。他想起三年前,这个女人坐在保时捷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雨里捡撒了的外卖,眼里满是轻蔑。可此刻她眼底的局促和歉意,像一层薄霜,盖过了过往的锋利。
“都过去了。”李默笑了笑,声音很轻,“好好照顾孩子,好好生活吧。”他没有提当年的餐箱,没有提那句伤人的“穷鬼”,那些像刺一样扎人的过往,在看到婴儿车那瞬间,突然就没了锋芒。
“谢谢……谢谢你能原谅我。”女人的眼圈有点红,她伸手摸了摸婴儿车的遮阳篷,“我后来生意失败了,车也卖了,现在跟老公一起开了家小面馆,每天忙到很晚,才知道以前有多不懂事。”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我儿子,刚满一岁,很乖。”
“爸爸!”朵朵举着泡泡棒跑过来,小手里还攥着片最大的悬铃木叶子,“这个阿姨是谁呀?她的宝宝好小哦。”
李默蹲下来,把女儿抱到腿上,指了指婴儿车里的宝宝:“是爸爸以前认识的人,阿姨刚才跟爸爸说了对不起,我们要原谅她,对不对?”
“为什么要原谅呀?”朵朵眨着大眼睛,泡泡棒上的最后一个泡泡飘到婴儿车上方,轻轻破了,“就像我上次把乐乐的积木碰倒了,我说了对不起,乐乐就跟我一起玩了。”
“对呀。”李默摸了摸女儿的头,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淡淡的金。他抬头看向女人,“每个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知道错了要改。我们原谅别人,也是放过自己,不用总把不好的事放在心里。”
女人看着这一幕,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带着释然:“您说得对,是我以前太钻牛角尖了。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宝宝快醒了,我得带他回家喂奶。”她推着婴儿车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李默和朵朵挥了挥手,“祝您一家人幸福。”
林溪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刚剥好的橘子,自然地把橘子递到李默手里,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腰上,对远去的女人背影点了点头。“都过去了?”她轻声问,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很暖。
“嗯,过去了。”李默咬了口橘子,甜汁在嘴里散开,混着桂花的香。他想起当年自己躲在楼道里,对着墙壁偷偷掉眼泪,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可现在他有了林溪,有了朵朵,有了一家小小的汽修店,每天能陪着家人逛公园、吃野餐,才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报复,而是放下。
“爸爸,我们去那边玩滑梯吧!”朵朵从李默腿上跳下来,拉着他的手往滑梯方向跑。林溪跟在后面,手里提着野餐篮,里面的三明治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夕阳渐渐沉了下来,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李默牵着朵朵的手,林溪挽着他的胳膊,一家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朵朵的泡泡棒还在手里晃着,偶尔有几个小泡泡飘出来,落在影子上,轻轻破了,像把过往的恩怨都化作了细碎的光。
“你现在越来越平和了。”林溪靠在李默身边,声音很轻,“以前你提到当年的事,还会皱眉头,现在却能笑着跟朵朵解释。”
李默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妻子,她的眼里映着夕阳,像盛着一汪暖水。“是你和朵朵让我明白,”他握紧林溪的手,指尖蹭过她腕间的银镯子,“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像这落叶,落了就落了,明年还会有新的长出来。”
朵朵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空:“爸爸!你看!像不像你画的晚霞!”天空中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渐变的橘红,边缘还带着点粉,像李默偶尔在周末画的水彩画——他现在偶尔会在汽修店的空闲时间画画,画的都是家人和公园的风景。
“像!我们朵朵的眼睛真尖!”李默把女儿举到肩膀上,朵朵的小手抓着他的头发,笑声在夕阳里飘得很远。林溪看着父女俩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她知道,李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欺负后只能躲在楼道里哭的外卖员了,他成了能护着家人、能放下过往的成熟男人,成了她和朵朵最坚实的依靠。
远处的婴儿车已经看不见了,只有悬铃木的叶子还在轻轻飘落,落在李默一家人的影子上,像盖了层暖黄的被子。那些曾经扎在心里的刺,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终于在这个秋日的傍晚,被夕阳、被家人的笑声、被那句迟到的“对不起”,彻底抚平了。
李默抬头看向天空,晚霞正慢慢变暗,星星开始在东边的天空闪烁。他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还会有新的挑战,但只要身边有林溪和朵朵,只要心里装着这份平和与释然,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一家人慢慢往公园门口走,朵朵在李默的肩膀上唱着刚学会的儿歌,林溪手里的野餐篮晃着,里面的橘子还留着甜香。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更长,也把那些过往的恩怨,都揉进了这温柔的岁月里,化作了最平静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