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泽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就在赵宇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泽的脸色陡然一变,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双深邃的眸子猛地抬起!
整个大堂的气氛,瞬间凝固!
赵宇心中一突,也跟着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
“沈当家,怎么了?发生何事?”
沈泽没有回答,缓缓放下手中的水碗,站起身。
“邬堡外面,来人了。”
赵宇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来人?这时候能来的,除了徐虎那个蠢货,还能有谁?!
他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跟在沈泽身后,快步冲向堡墙。
……
此时,邬堡之外。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与马蹄声混杂在一起,震得大地微微发颤。
黑压压一片兵甲,将小小的邬堡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赫然是一队装备精良的官军精骑!
他们头戴铁笠盔,身穿厚实的罩甲,手持四斗强弓,腰挎环首刀,背负板斧重锤,杀气腾腾,正是潼关的精锐!
赵宇跟着沈泽冲上墙头,只看了一眼,便气得浑身发抖!
只见那军阵之后,徐虎正躲在一面巨大的盾牌后面,只露出一双怨毒的眼睛。
他这次竟带来了足足一千官兵,外加两千多临时裹挟来的乡勇,将邬堡围得铁桶一般!
“墙上的沈泽听着!”
徐虎扯着嗓子,发出了公鸭般的嘶吼。
“你私藏甲胄,冒领军功,拒不交出革里眼人头,还胆大包天私放流寇巨渠罗汝才!”
“桩桩件件,皆是死罪!本将今日,便是奉命前来,替天行道!!”
赵宇的拳头瞬间捏得死紧,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私放罗汝才?
他瞬间明白了!
定是徐虎那个贪婪的蠢货,为了汪乔年许诺的那个钱袋子。
竟真的和罗汝才做了交易,私下里把他给放了!
现在,反倒把这盆脏水,一股脑地全泼到了沈泽头上!
赵宇气得眼前发黑,胸口剧烈起伏。
他指着墙下那个缩在盾牌后的身影,声音都在颤抖。
“徐虎!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沈泽的目光,并未在徐虎那张扭曲的脸上停留分毫。
他的视线越过黑压压的军阵,投向了邬堡东南方那片连绵起伏的小山。
那里,是昨夜罗汝才带着亲兵残部逃离的方向。
仅仅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他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眸子落在身旁气得浑身发抖的赵宇身上。
“赵先生,你打算出去,还是留在这里?”
赵宇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泽!你这是何意?”
他惊愕地望着沈泽,脑子里一片混乱。
出去?
现在邬堡被围得水泄不通,怎么出去?
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做什么?
沈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回去当你的官兵,或者,留下来当我的俘虏。选一个。”
赵宇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明白了!
沈泽这是在问他,是要回去与徐虎同流合污,继续当那个朝廷命官,还是干脆留在这邬堡里,作为一个与此事无关的俘虏,袖手旁观!
这哪里是选择,这分明是最后的通牒!
赵宇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沈泽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又看了看墙下那三千如狼似虎的兵卒。
他的心在疯狂地呐喊,告诉他徐虎必败!
与徐虎为伍,就是自寻死路!
可他终究是朝廷的人!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赵宇的内心天人交战,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我……我出去。”
沈泽似乎毫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邬堡后山,有一道暗门,可通山林。从那里走吧。”
赵宇心头巨震。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郑重地抱了抱拳,而后带着自己那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亲兵,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墙头。
……
片刻之后,邬堡后山的密林中。
赵宇一行人狼狈地钻了出来,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晨光中显得愈发坚固的土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一名亲兵心有余悸地开口。
赵宇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回前面去!”
“什么?!”
那亲兵大惊失色。
“大人三思!沈当家他刚刚才放我们一条生路啊!”
另一名亲兵也急忙附和。
“是啊大人!我们若是再与徐虎那蠢货搅和在一起,岂不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传出去,寒了人心啊!”
赵宇闻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讥讽。
一群懦夫!
怕死便怕死,还偏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他懒得再跟这群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家伙废话,只是斩钉截铁地低吼。
“你们以为我回去是帮徐虎送死?我告诉你们,此战,徐虎必败!沈泽必胜!”
亲兵们全都愣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大人,徐虎可是有一千官兵精锐,还有两千乡勇助阵!那沈泽他就算再厉害,满打满算,能战的黑甲骑士也不过六十骑啊!”
“六十骑?”赵宇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与恐惧。
“足够了!六十骑,足以踏破徐虎那所谓的大阵!”
“你们根本不懂!新兵对阵,看的从来都不是人多人少!一旦开战,沈泽麾下那六十骑必然直插徐虎的中军!他们要做的,不是杀光所有人,而是斩将!”
斩将!
两个字,在亲兵们的脑海中炸响!
赵宇的脸色愈发难看。
“一旦徐虎授首,他麾下那所谓的一千官兵、两千乡勇,不过是一群无头苍蝇,一盘散沙!瞬间就会崩溃!到那时,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亲兵们终于明白了,一个个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那……那大人,我们还回去?”一个胆子稍小的亲兵颤声发问。
“这不就是回去给徐虎陪葬吗?”
“闭嘴!”
赵宇猛地瞪了那亲兵一眼,眼中凶光一闪。
他不再解释,猛地一拽马缰,调转马头,朝着邬堡前方,徐虎的军阵方向,狠狠一夹马腹!
“驾!”
战马嘶鸣,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