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嗯”了一声,来到病床前,揭开了裴妄的被子。
“爸爸他穿着病号服,看不到伤在哪儿。”萱萱蹙着小表情,有些为难。
总不能让她扒了爸爸的衣服?
姜白没有回话。
也许是视线不清楚的原因,她敏锐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饭菜香。
如果她没猜错,这味道,还是裴妄非常喜欢的一家五星级米其林餐厅的饭菜香。
这是……有人前不久刚用过餐?
这时,一旁的裴斯越慢条斯理地发话了:“都两天过去了,我看裴妄是没那个命活下来了。
“弟妹,等他走了,你就跟了我吧。
“身边有个男人照顾你,总好过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和裴斯越之间的默契,让她轻易便捕捉到了裴斯越的提示。
她并不抗拒,甚至微笑起来,“好啊。”
“咳咳咳……”病房里,骤然响起裴妄虚弱的咳嗽声。
“爸爸!”萱萱兴奋不已,“爸爸,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儿不舒服?你都伤到哪儿了?”
裴妄没有回答萱萱的话,而是一边虚弱咳嗽着,一边恶狠狠地瞪着裴斯越:“大哥!你别太卑鄙!
“我这还没死,你就开始暗戳戳地计划要接盘了?
“我告诉你!这辈子我肯定走在你后面!
“你永远也别想有接盘的机会。”
面对裴妄的嚣张放话,裴斯越只有一声从喉咙发出的轻蔑笑声。
姜白来到裴妄面前。
不复萱萱的兴奋,她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冷静。
“裴妄。”她轻声喊他,眸子里都是浓浓的困惑,“你为什么要……装病?”
裴妄骤然一僵,刻意装出来的虚弱表情直接凝固在了脸上。
萱萱被这一提醒,十分的不可思议,“爸爸,你、你、你是……装的?”
空气诡异地安静起来。
片刻后,裴妄伸出手,拉住姜白的手心,关切问道:“老婆,你的眼睛怎么样了?还是看不清楚吗?你……”
“不要转移话题。”姜白沉声打断,隐隐含着几分恼怒,“你到底是为什么要骗我们?”
空气再次安静起来。
姜白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等着裴妄的回答。
不久后,裴妄终是妥协了。
他开了口,语气里满是哀求:“老婆,你别和我离婚,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刘局找上我的帮忙的时候,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当初我自首后,在看守所待了半年时间,刘局一直对我挺照顾的。
“他本来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刚开始其实很看不惯我,但那个时候,我沉浸在失去你的痛苦中,每天不吃不喝的,渐渐地,他对我不免就格外的照顾,后来不仅请心理医生来治疗我,还时不时地亲自跟我聊天开导我。
“所以我跟他的关系,就慢慢变得还挺好的。
“以至于他找上我帮忙的时候,我也根本没考虑到,这件事会把你们母女俩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中,直接就一口答应了。
“现在想来,我真的是错得离谱!”
说着,裴妄紧紧拉着姜白的手心,带着几分不可控的颤抖,“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随便答应别人的求助了。
“也再不和刘局往来了。
“你再给我个机会,别跟我闹离婚,好不好?”
空气再一次陷入良久的安静之中。
裴妄一脸殷切地盼着姜白的回答,而姜白却是被震惊在原地,一时间都忘记了回答。
裴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装病不敢来见她?
这一刻,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在邮轮的甲板之上,当萱萱被歹徒抓住,歹徒以命威胁裴妄时,裴妄为了救下萱萱,不惜按照歹徒的吩咐,将那满满的一桶汽油全浇在了自己的身上。
其实,这两天时间以来,姜白不是没有后怕过。
如果在那个时候,她并没有醒过来。
又或者,她的眼睛全瞎了,一点模糊的光线都看不见。
那裴妄,在那一刻,将必死无疑!
至于歹徒口口声声承诺的,可以放过他妻女的话,反正她是一点不相信一个穷凶恶极的歹徒嘴里的那点良善。
她更相信,如果裴妄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母女俩,也会紧随着裴妄而去。
所以,她有怪过裴妄吗?
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跑去当什么刘局的线人,招惹到了那帮犯罪团伙,他们一家三口,根本就不会有此一劫!
“爸!”一旁的萱萱十分认真地开口,“你想什么呢!
“我们怎么可能会怪你!
“你协助警方端了那个窝点,这是天大的好事!
“你都不知道,当我看到那则新闻,知道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时,我有多骄傲。
“看到警方亲自上门来感谢你,又是送证书,又是送花的,我更是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的!
“至于你说的什么‘把我们卷进去’,那是歹徒太坏!怎么能赖到你头上呢?
“你救了那么多人,还为了救我,不惜拿命换我的命,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我呀,是打心里地,特别特别骄傲能有你这样的爸爸,真的!”
瞧着萱萱那像是冒着星星的双眼,裴妄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接着,他又看向姜白,满怀期待地问道:“老婆,那……你呢?”
姜白的睫羽颤了颤。
她的答案,和萱萱当然是一样的。
“我也没怪过你,相反,我觉得你做得特别对!
“我为有你这样的丈夫,而感到骄傲。
“并且,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救萱萱,不惜拿命抵命。
“就算是亲生的父亲,也不见得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你这一步。
“你真的很有身为男人和父亲的担当。
“以后刘局再有需要你的地方,你也尽管去就是了。
“我们母女俩,永远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姜白反手重重握住裴妄的手心,像是给裴妄注了一记最强的强心剂。
裴妄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有什么细碎的光在克制不住地兴奋颤动着。
猛地,他伸出另一只手紧搂住姜白,嗓音激动又嘶哑,“老婆,你真好。
“早知道,我就早一点跟你坦白了。
“前段时间你天天在我面前吵着要离婚,真的给我吵怕了。
“那一次,我还可以解释。
“但这一次,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真没招了……”
姜白被裴妄搂得很紧,感觉有点喘不过来气。
眼里的模糊视线,在裴妄嗡嗡嗡的说话声中,一点点变得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