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后，姜白不由得怔了怔。
似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结论，她指尖无意识地蜷了又蜷。
长久的安静过后，她眼睫慢慢垂下。
或许，她该承认，和齐庭宇分开了太多年，再是刻骨铭心的一张脸，也终究是有淡忘的那一刻。
甚至是那些，她以为会刻进骨血的记忆，也在脑海中变得模糊了起来。
唯有几个零星的重要碎片，还牢牢地钉在脑海里，提醒着她，曾和齐庭宇的那一段深刻过往。
这让姜白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浓浓的悲戚之感。
指尖再一次缓缓拂过齐庭宇的照片，她开了口，嗓音带着几分模糊不清的沙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等我吗？”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她又道：“你怎么可能还在原地等我？
“看到我如今和裴妄在一起，并且还心甘情愿地留在了他身边，你一定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对不起啊，是我负了你。
“所以，像我这样的坏女人，下辈子，你别再碰见了。
“来世，去找一个过往简单、干净清白的女孩子，过上属于你的幸福人生吧。
“不过，也可能你现在就已经过上了吧。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姜白在墓园站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
从刚开始对着空气不断地絮叨着，到后来，只剩下良久的沉默。
人这一生，哪能没有遗憾。
但也正是这些遗憾，才构筑成生命最本真的模样吧。
……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份。
这天清晨，裴妄在用过早餐之后，如往常一样，早早地就出门了。
姜白不经意间看见他的手机还在桌上，忙拿起手机追了出去。
一下楼，就见着裴妄的车子从她面前开了过去。
她想喊裴妄停下已经来不及了。
她给何亮打了个电话，通知他折返回来让裴妄拿电话。
结果电话接通，电话那头的何亮却说：“我在公司，没和裴副总在一起，裴副总说他今天上午有点私事，要晚点来公司。”
姜白疑惑：“私事？什么私事？”
“不清楚。”
姜白感到费解。
何亮和裴妄关系那么好，都不清楚裴妄要去做什么私事？
心中的好奇让她来不及思考，她当即便跑出小区，拦了辆出租车追上。
好在，顺着大道追了一会儿，还真追上了裴妄的车。
姜白也不着急把手机给裴妄送过去了，她吩咐司机：“跟着那辆车就行。”
半个小时后，裴妄的车来到了杏林街。
瞧见裴妄将车开进了他们曾经住过的那栋别墅院子里，姜白忙对司机说：“就停在这里吧。”
付完钱，下了车，姜白站在别墅外，望着这栋承载着她和裴妄诸多回忆的地方，不由得再次感到茫然。
裴妄来这里干什么？
她缓缓来到院门口。
只见裴妄从屋内拎了一个铁桶出来，径直来到西面的绿植区那边。
因为有管家的精心打理，绿植区草木葳蕤，生机盎然。
不过西面的绿植区，却有一处醒目的小土坑独自卧在草木深处。
好在，四周绿植摇曳，彩蝶翩跹，倒是冲淡了土坑这里的几分孤寂。
裴妄蹲了下来，先是在土坑面前，点燃了两炷香。
再将一看就是早已准备好的玩偶，一字排开摆放在土坑四周。
目光静静地望着小土坑，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可半天过去，他也只是轻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之后，他便将准备好的纸钱，点燃后一一放于铁桶里焚烧。
这时候的姜白，要是还没反应过来裴妄这是在做什么，那就有点太迟钝了。
如果她没记错，今天就是当年她选择流掉那个孩子的日子。
也就是说，今天是那个孩子的……忌日。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裴妄还记挂着那个孩子。
姜白的心中涌起阵阵异样的情绪，缓缓走上前来。
裴妄烧纸钱烧得正认真，猝不及防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眼熟的鞋子，他身子骤然一僵。
抬头看到意料之中的那张脸，他脸色变得有几分的不自在。
他问：“你怎么来了？”
姜白将手机递给他：“你忘了这个。”
裴妄一愣。
接着，他面色闪过一抹恼恨，好似是在后悔自己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接过手机时，向姜白解释道：“我没有怪你当初流掉这个孩子的意思，更没有盼着再要个孩子。
“我就是……不想让这个孩子觉得自己孤零零的。
“至少今天，我应该来看看他。
“毕竟是我的孩子，虽然他只在这个世界上待过很短的日子。
“但我想让他知道，爸爸还是在惦记着他的，没有打心底里将他彻底忘掉。”
姜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蹲下身来，从裴妄的面前拿了些纸钱来，和裴妄一起烧了起来。
裴妄似有些不敢相信姜白会这么做，眼底的震撼久久也没消下去：“你……”
在他看来，姜白不应该很讨厌这个孩子才对吗？
为什么，也会想要祭奠这个孩子？
姜白并没有解释什么，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烧着纸钱。
火光映照在瞳仁里，像是落了两簇跳动的火苗。
等厚厚的一沓纸钱终于烧完后，她看向面前的小土坑，柔声说着：“这辈子，是我不配做你的母亲。
“如果你肯原谅我，下一世，再来投胎做我们的孩子吧。”
裴妄的身子猛地僵住，像是被姜白的这两句话钉在了原地。
喉结几番滚动，他才颤抖着伸出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你说什么？”他转头看向她，开口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尾音里裹着不敢置信的颤意，“下辈子？
“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姜白没有立即回答。
回顾这一生和裴妄走过来的点点滴滴。
从一开始，她想攀附他，不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到后来，她又想甩开他，过上自己希冀已久的平凡生活。
再到被裴妄一次次地碾碎所有希望，她的余生，只剩下被裴妄捆绑在身边这一条选项。
这期间，她无数次地崩溃过，失望过，也后悔过。
但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裴妄，她的人生，不见得就会比现在更好。
而事到如今，她也终于明白，她其实，从来就不恨裴妄。
她恨的，只是和裴妄从一开始，便是不对等的开始。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足够的资本和手段可以和裴妄抗衡。
所以，只要裴妄想，结局就注定了，她只能沦为被裴妄轻易拿捏的蝼蚁。
但要说，下辈子，她还愿意再给裴妄一次机会吗？
她的答案是：“愿意的。”
只希望，下辈子，他们可以有一个平等的开始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