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车的引擎突然轰鸣起来,打破了夜的寂静。
车灯猛地亮起,两道刺目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前方蜿蜒的山路。
随着轮胎碾过青石路面发出的嘎吱声,车辆如脱缰野马般冲出寺院大门,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鄂建设站在原地,望着车辆远去的方向,心中的不安却如潮水般涌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笑容。
明厉最后那个阴鸷的笑容。
分明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胜利和讥讽。
夜风更冷了,吹得他浑身一颤。
……
皮卡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如同一叶孤舟在汹涌的暗夜海洋中挣扎。
明厉双手紧握方向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发白。
几乎要与黝黑的方向盘融为一体。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柴油味和汗水的酸涩气息,偶尔夹杂着从窗外飘来的夜露的清冷。
副驾驶座上的悟机长长舒出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骨头般瘫软在座椅上。
他僧袍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微微颤抖的脊梁。
“好险。”悟机低声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在发动机的轰鸣中几乎微不可闻。
明厉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紧盯着前方曲折的山路。
车灯劈开浓重的夜色,在路面上投下两道苍白的光柱,偶尔照亮惊慌窜入草丛的小动物。
它们眼中反射出的光芒如鬼火般一闪即逝。
“他们不会去方丈室查看吧?”悟机不安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挂在胸前的佛珠,檀木珠子相互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明厉冷笑一声,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鄂建设没那个胆子。”
“智远方丈的地位他不是不知道,深夜打扰高僧清修,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他的声音干涩而肯定,仿佛在说服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知谷组他……”悟机欲言又止,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禁忌。
“够了!”明厉厉声打断,声音陡然升高,在狭小的驾驶室内回荡,“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他的不要多问。”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悟机苍白的面容,后者顿时噤若寒蝉。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夜山中回荡,如同一头困兽的咆哮。
倏地,明厉猛地踩下刹车,皮卡车戛然而止。
轮胎在碎石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悟机因惯性向前冲去,安全带猛地勒进他的肩膀,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你停车干什么?”悟机惊魂未定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不解与恐慌。
明厉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投向车厢后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管东妙监院了?”悟机这才倏地想起东妙就在皮卡车厢,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
“监院!”两人齐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片刻后,车厢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一卷厚重的蓝色防尘布被从内部推开,东妙监院从中钻了出来。
他翻身下车,又迅速拉开前门挤进了驾驶室,迫使悟机向中间挪了挪位置。
“继续开车。”东妙的声音低沉。
明厉重新启动车辆,皮卡车再次在山路上颠簸前行。
东妙瞥了一眼后视镜,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注视着他。
这座山,这座寺,隐藏着太多秘密,而他现在已经深陷其中。
“我们……”悟机的嗓子干得发紧,声音涩滞,“接、接下来怎么办?”
他甚至不敢看监院的侧脸,目光游移在挡风玻璃外水汽模糊的光晕上。
手指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捻着腕上湿滑冰冷的楠木佛珠,指尖冰凉。
东妙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汗味和恐惧的气息,“按原计划进行。”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车辆转过一个急弯,远处山脚下县城的灯火隐约可见,如同散落的星辰般闪烁明灭。
明厉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们,每一个转弯,每一段直路,都仿佛被无形地监视着。
突然,一道黑影从车前窜过。
明厉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碎石路上打滑,车辆失控地旋转了半圈才勉强停住。
惯性将他们狠狠甩向前方,又被安全带拉回座椅。
“什么东西?”悟机惊恐地问,双手紧紧抓住车门上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明厉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紧盯着后视镜。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又或许只是树影摇曳产生的错觉。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在山谷间回荡,平添了几分诡异。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明厉重新启动车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皮卡车再次加速,沿着山路向下驶去。
明厉的掌心渗出冷汗,湿滑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他紧紧抓住那圆形的物体,试图控制住微微颤抖的双手。
远处的寺院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的山影中,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如影随形。
明厉知道,这个夜晚还很长,而他选择的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
车灯照亮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明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那条更窄更陡的小路,车辆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被浓密的枝叶吞噬。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岔路口右侧的路上出现了两束车灯。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东妙监院,上车!”有人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夜山中显得格外清晰。
东妙示意明厉停车,自己推门下车。
“下车,搬一下东西!”东妙叫道,声音急促。
“是!”小车上下来一个人,身影在车灯的映照下拉得很长。
他走向皮卡车厢,费力地搬下了那卷成圆形的厚重蓝色防尘布。
那卷布看起来不轻。
搬它上车后,那个开车的人随后将黑色轿车的钥匙交给了东妙,自己下车走向路边暗处。
不久,远处响起了摩托车的轰鸣声。
他骑车消失在夜色中,引擎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
东妙上了黑色轿车,驾驶座还残留着前一个驾驶者的体温,旁边副座上还有一套便衣。
他换上便衣,熟练地启动引擎,车辆倏地掉头。
很快消失在另一条路上,仿佛被黑夜吞噬。
又到了一个岔路口,两辆车分道扬镳。
各自驶向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