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妙轻轻加速,奔驰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高速公路的黑暗之中。
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解脱。
当不了方丈,到国外当一个安乐翁还是可以的。
而在卡点这边,吴兴昌正靠在警车旁,又点燃了一支烟。“我就说嘛,乔副局长还是沉不住气,咋咋呼呼的。”
年轻干警们唯唯诺诺地点头,没人敢反驳。
但其中有人隐约觉得不安,不时望向空荡的道路尽头,仿佛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吴兴昌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再守半小时,没什么情况就收队吧。”
“这一晚上折腾的……”
天上出现了一个闪光点,传来了无人机的嗡嗡叫声。
正在开车的东妙全身的肌肉猛地一僵,脊椎窜上一股冰冷的电流!
不好!
他惊叫一声,善者不来!
他加快了逃逸的速度。
东妙猛地踩下油门,奔驰车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轮胎在路面上短暂打滑后,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
他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慌乱地调整后视镜,目光在道路和天空之间急速切换。
就在那被前灯照射、反着冰冷水光的碎石路面上。
一团绝对不属于岩石或树干的浓重暗影急速掠过!
速度极快,轮廓甚至无法在视网膜留下清晰的影像。
但带起的微弱风声却清晰得宛如在耳边掠过!
“哧——!!!”刺耳的刹车摩擦声几乎同时盖过了他的嘶吼!
东妙的反应快如闪电,猛踩刹车的力道几乎要将踏板踩进车体!
巨大的惯性狠狠将他甩向前方,安全带瞬间勒进皮肉,如同冰冷的铁索。
他一头撞在冰冷坚硬的仪表盘边缘,“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哼!
车轮在湿滑的碎石和粘稠的泥浆中疯狂打滑,轮胎抓地力如同蒸发般消失!
沉重的奔驰瞬间失控,如同被抽晕的陀螺,猛地向着右前方剧烈旋转了半圈!
他的视野一片混沌!
车头几乎要撞向路边一棵黢黑臃肿、布满湿漉苔藓的古老栗树!
“吱嘎——嘎——!”
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从底盘传来,伴随着猛烈的震动!
不知是蹭到了坚硬的树根还是路基下裸露的岩石。
车尾不受控制地向深渊方向甩去!
车轮碾过松软塌陷的边缘,又一块碎石滚落深涧!
时间如同冻结了一瞬。
“靠住!”东妙的嘶吼在剧烈旋转的车内炸开,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他如同与这失控的野兽搏命,双手青筋暴凸地死死绞住方向盘。
左脚松开刹车瞬间又极其短促地猛点油门,试图重新找回一丝扭矩,将车头向反方向猛拉!
轮胎在泥泞碎石中发出更加凄厉的空转嘶鸣!
奔驰在悬崖边缘挣扎着画了半个疯狂的弧线,终于带着一阵濒死的颤抖和令人心碎的金属呻吟。
车头重重蹭过路边湿漉坚硬的岩壁,磨出一片刺目火星后,彻底停了下来!
浓烈的橡胶烧糊气味混合着引擎舱的金属高温气息和瞬间填满了整个车厢。
如同死亡的余烬。
挡风玻璃外。
除了近在咫尺、被撞掉一块巨大黑褐色湿皮的老栗树树干,四周只有浓稠如墨汁般化不开的黑暗。
车前灯照射的光柱在乱晃,所及之处全是嶙峋的石壁。
“什么……什么东西?”悟机的声音变了调,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嘴角似乎溢出了一丝铁锈味。
他摸索着抬起撞在仪表盘上的头,眼前金星乱舞,额角传来钻心的剧痛,温热粘稠的液体正缓慢地沿着眉骨流下。
他顾不得擦血,惊恐的眼神死死盯住东妙的后视镜——镜子里只有车尾灯发出的微弱红光在中晕染开来,扭曲而模糊。
东妙的手依旧钳子般死死扣在方向盘最上方,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如同几段惨白的枯骨。
引擎还在苟延残喘般低沉轰鸣。
黑暗。
极致的黑暗。
除了被车尾灯染上的一小片湿漉漉的、透着诡异暗红色的地面,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车灯逼近的光晕,没有追来的人影……刚才那道致命的黑影,如同一个恶意的错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墨汁般粘稠的山野。
然而,看不见的威胁最是剐人心肺。
那无边的寂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屏息潜伏。
冰冷的空气如同凝固的油脂。
东妙不再等待。
那粘稠、沉重的被窥视感如同湿冷的蛛网紧贴着皮肤。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悸动,不再试图分辨黑暗中的动静。
右手狠狠挂上前进挡,几乎要将换挡杆掰断!
小车发出一声呜咽般的咆哮,如同垂死的巨兽被鞭子猛烈抽打,猛地向前一蹿。
车轮短暂地空转打滑,溅起一片泥浆碎石后,终于重新稳住方向。
车灯的光柱在疯狂晃动,映照出路旁飞速倒退、扭曲变形宛如张牙舞爪的树影。
然而,警笛狂闪!
两束强光柱从正前方匝道直射而来,如同审判的目光,瞬间刺透奔驰车的挡风玻璃,将驾驶座上的东妙完全笼罩。
他下意识地抬手遮眼,心脏狂跳不止,不得不猛踩刹车。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奔驰车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向前滑行数米,终于在光柱前戛然而止。
空气中弥漫着橡胶摩擦的焦糊味。
东妙的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他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透过指缝观察前方情况。
只见一辆警车横在路中央,完全堵死了去路。
他看到几个人从那两辆红蓝警灯疯狂闪烁的吉普车里下来。
几个身着制服的干警神情冷硬、动作警惕地呈扇形散开,站位极其讲究,封死了所有进退的角度。
冰冷枪械在强光下折射出幽冷的锋芒。
而他们核心簇拥着的中心点——
东妙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都从四肢百骸骤然倒灌回心脏,又在下一秒被猛烈泵压出来!
撞得他眼前金星直冒,连呼吸都停滞了!
江昭宁!
没有警服,一身藏青夹克如同凝固的寒铁,身形在暴烈警灯光线的切割下显得挺拔如刀!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踏来,踩在匝道粗糙的路面上,脚步声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每一步都如同重锤砸在东妙那颗狂跳的心脏上!
皮鞋底敲击路面的声响,仿佛直接踏在了他的神经中枢!
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冰冷的宿命感如同铁箍死死勒紧东妙的脖颈!
千算万算,算准了金蝉脱壳,算准了调虎离山。
却万万没算到,会在这条紧急出逃的最后咽喉通道上。
一头撞进自己在这山南县唯一也最危险的死对头手里!
而且是在如此狼狈、如此被动、如此毫无遮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