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过后,东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深呼吸之间,他已经完成了心理转换——现在他的身份不是东妙,甚至连和尚都不是。
他是邢本良,东兴集团的董事长。
车窗外,乔国良已经走到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请下车接受检查。”
东妙——此刻的邢本良——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按下车窗,露出一副被打扰后略显不悦的表情:“警官,这是怎么回事?我赶时间。”
乔国良打量着他。
眼前的中年男子留着精心打理的短发,西装剪裁合体。
手腕上是一块价值不菲的名表。
完全是一副成功企业家的派头。
“请先下车。”乔国良语气强硬地说。
邢本良无奈地叹了口气,优雅地推开车门下车,站定后还顺手理了理西装前襟。“我能问问为什么拦我吗?”
“我可是守法公民。”
“你是谁?”乔国良例行公事地问道,但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对方每一个细微反应。
邢本良从容不迫地从内袋取出一个精致的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乔国良:“警官,我是东兴集团的董事长邢本良。”
他的语气平和而自信,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从容,“正要赶早班航班到国外去洽谈一个跨国合作项目。”
“时间很紧,如果没什么大事的话...”
这时,江昭宁缓步走上前来。
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邢本良的全身上下。
从精心打理的头发到锃亮的皮鞋。
最后定格在那双试图保持镇定却微微颤抖的手上。
“邢本良?”江昭宁淡淡地重复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东兴集团主要从事什么业务?”
“主要是进出口贸易和房地产投资。”邢本良对答如流,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商业人士惯有的礼貌微笑,“这次就是去新加坡谈一个地产投资项目,总额大概三亿美元。”
江昭宁沉默着,没有做声。
只是微微侧头,冰冷至极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
再一次无声无息地在“邢本良”全身游走、扫描。
他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似乎能穿透衣物和伪装。
掠过那考究的西服、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最终,在对方浓密乌黑的头发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零点零几秒。
这个发际线!
一道无形的闪电在江昭宁脑海深处骤然劈开!
那弧度!尤其是右额角那个微微凹下的、被新生的浓密黑发试图覆盖却未能完全掩盖的奇异起伏!
这个轮廓,这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弧度,是东妙那标志性秃头上留下的胎记形状!
自己与他谈话时就记忆犹深。
它像是地狱入口的坐标,此刻在警灯下、在浓密的人工黑发深处,投射出模糊的阴影!
浓密的人工黑发?
一丝极细微的、反光的胶质粘性痕迹,在强光下悄然透出端倪——就在发际线边缘,那毛发与皮肤连接的、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而对面“邢本良”的左手,正下意识地、极快地扫过自己的额角侧面——一个几乎融入了整理西装领口动作里的遮掩!
江昭宁眼神骤然寒芒暴涨!
他不再有丝毫停顿。
藏在夹克下的身体如同一张拉到极限的劲弓绷紧、释放!
高大的身影猛地前倾,手臂如毒蛇出洞般迅捷无比地探入驾驶窗,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董事长生意兴隆啊!”江昭宁低沉的声音在警笛间隙响起,冰冷生硬得如同石块摩擦。
他那只手并未停滞——根本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五指张开,带着凌厉的劲风,精准如铁钳,狠狠地抓了下去!
目标不是脖子,不是肩膀,而是那一大片浓密得过分、在高速惊吓和强光照射下不可能依旧如此清爽蓬松的头发!
“呃?!”东妙脸上的所有从容在零点一秒内崩塌殆尽!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全身汗毛倒竖!
那只手带着夜风凉意的手掌抓来的轨迹,完全超出了他所有预案的预判!
他全身的血液猛地冲向大脑,嗡地一声炸响!
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拼命向后仰头!
同时,左手不顾一切地再次抬起,试图去格挡!
还是慢了!
或者说,那个动作他刻意做得太完美、太紧绷,失去了最自然的灵活!
“嘶啦——!”
一声怪异、沉闷的撕裂声骤然响起!
那根本不是从毛囊里拔出头发的声音!
更像是强力胶粘合的硅胶皮肉被硬生生撕扯、剥离的声音!
动作定格!
时间凝固!
江昭宁的手里,赫然抓着一大块乌黑、蓬松、连着头皮纹理边缘的东西!
那东西在他手上像一块被突然揭下的、丑陋的活体皮肤,边缘还粘着湿漉漉的胶质痕迹。
在狂乱旋转的红蓝警灯下,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真实感!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假发下的真容,像被剥去最后一层画皮的妖魔,在强烈到残酷的警灯光线下,暴露无遗!
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光亮!
苍白的头皮上面赫然烙印着一个浅褐色的、形状如同古老符咒般的胎记——那位置,那轮廓,与江昭宁记忆深处的那个记号,在明与暗交错的光影地狱里,严丝合缝地重叠!
江昭宁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寒冰,牢牢钉在东妙因巨大冲击而失去所有血色、惊愕扭曲的脸上。
那冰冷的眼神里,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嘲弄。
只有一种最终确认猎物踪迹、将其锁入绝地的冷酷笃定。
汗水,终于不再掩饰,如同喷泉般从东妙光秃的额角、鬓角疯狂涌出,混杂着粘稠的胶水痕迹,顺着毫无血色、扭曲抽搐的面颊,淋漓而下。
窗外警笛尖啸依旧,红蓝光如同地狱的火焰在他狼狈而震惊的脸上疯狂交错跳跃!
乔国良的手在腰间枪柄上瞬间攥紧!
而江昭宁的声音,低沉、平缓,却穿透了所有声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清晰地砸在凝固的空气中:“哦?东妙和尚你更名换姓了?”
“……江昭宁,”东妙的声音是从干涸的喉咙缝里硬挤出来的,嘶哑得如同朽木摩擦,“我……斗不过你。”
他这是认命,也是所有精心算计在绝对力量面前被碾得粉碎的惨痛灰烬。
但这灰烬之中,骤然腾起一股烧穿肺腑的怨毒之火!
他猛地抬头!
恨意如同沸油般在他喉咙里咕嘟作响,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强烈的报复欲和刻骨的怨毒。
“可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穿透呼啸的夜风,直直刺向江昭宁,“可是如果你不这般玩这‘猫捉老鼠’的把戏!”
“大家!我们所有人!原本都活得很好!”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昂贵的定制西装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我不需要颠沛流离!不需要这般仓惶如丧家之犬!”
“你!”他死死指向江昭宁,指尖剧烈颤抖,“你也会有……有源源不断的‘孝敬’!”
“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其他人谁不是睁只眼闭只眼?!你偏要做这出头鸟!要做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