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瑟看着萧云湛那张依旧冷傲神情的脸,心头那股无名火,瞬间熄灭了,只余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又气,又有些……
哭笑不得。
气他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是个十足的犟骨头。
可又觉得,这个在外人面前权势滔天、冷厉孤高的辰王殿下,此刻像个不肯承认自己怕疼的固执孩子,让人莫名的心疼。
她紧抿的唇线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声音也软了不少。
“王爷为何不早说?腿疼乃是排毒的正常反应,妾身自有办法为您缓解。你这般强忍,只会耗损心神,于病情无益。”
萧云湛闻言,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没有说话。
程锦瑟也不再追问,只当他同意了。
她站起身,将锦布包裹的银针在床沿边一字排开。
一边将银针放在火上烤,一边道:“王爷,今日是施针的第三日,也是最关键的一日。只要过了今日,您体内的根本之毒便会暂时被压制住,最危险的阶段就算过去了。”
她抬眼看向他:“不过,今日行针之后,您的四肢会出现暂时的麻痹无力之感,这是药力循经走脉的正常现象,王爷不必惊慌。”
说完,她便上前,自然而然地伸手,准备扶他躺下。
“王爷,请躺好。”
萧云湛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顺着她的力道,缓缓躺平在床上。
冰凉的银针刺入穴位,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酸麻感。
施针结束,程锦瑟将银针一根根收回锦包内。
她没有离开,而是伸手握住了萧云湛手臂,想帮他按摩。
在她温软的手指触碰到他胳膊皮肤的一瞬间,萧云湛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萧云湛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这些事,你交给下人即可。”
程锦瑟的动作没有停顿。
“推拿按摩讲究穴位与力道,旁人不知深浅,若是按错了,反而会阻碍药力运行,适得其反。王爷是想缓解疼痛,还是想更疼一些?”
萧云湛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僵硬的身体在她的力道下,不由自主放松了几分。
程锦瑟心中了然。
她当然知道,这种事让下人来做更合规矩。
但她偏要亲力亲为。
萧云湛是她未来的倚仗,他们之间,需要的不仅仅是交易,更需要信任。
再没有什么,比这种悉心的照料和肢体接触,更能不动声色地拉近人心,融化他这块巨大的坚冰。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尚在程家处境艰难的弟弟锦渊,她必须牢牢抓住这棵大树。
卧房内一时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程锦瑟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经络一路向下,力道适中,不轻不重。
她的神情专注,特别认真。
萧云湛闭着眼,却无法隔绝感官的侵扰。
程锦瑟的手指很软,指腹带着常年握笔写字才有的薄茧,按在穴位上,酸胀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舒坦。
那股若有似无的馨香,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息,搅得他心神不宁。
腿上的剧痛,似乎真的在她的揉捏下,渐渐减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燥热感。
许久,程锦瑟终于结束了按摩,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一抬眼,却无意中瞥见,身下这个素来冷峻的男人,耳廓竟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那抹红色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
勾人。
程锦瑟微微一怔。
他这是……
害羞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门口就传来了宋恪沉稳的脚步声。
“王爷。”
宋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情肃穆,显然是有要事禀报。
程锦瑟立刻收回了心思,识趣地站起身,将所有银针收回锦布中。
“殿下好生歇着,妾身先行告退。”
她福了福身,转身便退了出去。
在她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一瞬间,宋恪快步走到床边,压低了声音,在萧云湛耳边飞快地禀报了几句。
萧云湛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宋恪压低声音禀报的,正是今日程锦瑟回门时,在程府门口发生的一切。
从到程府大门紧闭,无一人外出迎接王妃,到程锦婉如何言语羞辱,让程锦瑟当众难堪,事无巨细,一一说得分明。
禀报完毕,宋恪垂手立在一旁,脸上还怒火未消。
程府上下,实在欺人太甚!
王妃归宁,他们不开中门迎接已是失礼,竟还敢纵容一个庶出小姐当着满街百姓的面,给王妃没脸!
这打的哪里是王妃的脸,这分明是没将辰王府、没将他家王爷放在眼里!
前几次,王爷看在他们终究是王妃血亲的份上,对他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已是手下留情,没想到这群人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王爷,”宋恪请示道,“是否要给程府一个教训?再这么下去,外头的人真要以为我们辰王府是好欺负的了!”
萧云湛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程府敢如此,少不了程士廉的纵容。”
“看来,本王之前的几次敲打,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既然他自己不要脸面,本王也不必再为他留了。”
萧云湛眼神一冷,透出森森寒意。
“身不正,心不端,德不配位。他这个样子,如何当得好礼部侍郎的差事?”
“传话下去,让御史台的人准备好折子,明日早朝,参他一本治家不严,德行有亏。”
一句话,轻飘飘的,便断送了程士廉的仕途。
宋恪听了,只觉得解气,立刻躬身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宋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卧房内又恢复了死寂。
萧云湛靠在床头,随手拿起一本床边摆着的书。
看了一会儿,他轻轻垂下眼,视线落在刚才被程锦瑟细细揉捏过的地方。
那温软细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
甚至于,那股清苦的药香混合着少女独有的、淡淡的体香,也似乎还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鬼使神差地,萧云湛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了那片肌肤上。
隔着衣料,他好像又能感受到那份温热。
萧云湛长叹口气,向后靠着软枕,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