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的初冬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大雪封路,寒风卷着冰碴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割肉。
城南破败的小院里,六十多岁的张阿嬷蹲在灶前,颤抖着添进最后一把枯草。
火苗挣扎了两下,终究彻底熄灭。
她佝偻着背,望向里屋,八岁的孙女蜷在发黑的棉絮里,小脸冻得青紫。
为了养活这孩子,她每天天不亮就蹲在结冰的河畔,浆洗富人家的绸缎衣裳。
冰水泡得手指肿如萝卜,裂开的血口混着皂角沫,疼得钻心。
夜里就着豆大的油灯绣鞋垫,一针一线换来的铜板,只够买最糙的米和咸菜。
可今年,连这点生计都难以为继。
听郡守府的先生们说,西平郡来了家大人物,说是当今陛下的第四子。
这位贵人不仅欺男霸女,更垄断了城中诸多营生。
炭价一夜飞涨三倍,就算她日夜不停干活,挣的钱连半筐炭都买不起。
深夜,囡囡在她怀里瑟瑟发抖:“阿嬷,冷啊……”
张阿嫲只能将孩子搂进怀里,用体温度着。
只是她比谁都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家囡囡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绝境中,邻居王婆悄悄凑过来:
“你咋不去找杨大善人?”
“他开的慈幼院专收苦孩子,管吃住,还供炭火。去年李家的娃去了,开春还带糖回来呢!”
张阿嫲起初不信天下有这般好事,可看着囡囡冻得发抖的样子,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拉着孩子去了。
杨有成穿着一身月白的锦袍,笑得慈眉善目,就像庙里的菩萨。
他弯下腰,温和地对张阿嫲说:“阿婆尽管放心,我会待囡囡像亲孙女一样。开春你想接她,随时都可以来。”
送囡囡去杨府那天,张阿嫲特意把压在箱底的小棉袄找了出来——那是囡囡五岁时做的,如今短了一截,袖口也磨破了,她连夜缝了块新布补上。
囡囡穿着小棉袄,没有哭闹,反而踮起脚尖,用冰凉的小手擦去阿嫲脸上的泪水。
她声音软软的,透着懂事:“阿嫲,你别哭,我会乖的,听杨大善人的话。要是有好吃的,我藏在兜里,给你带回来。”
说到最后,她还咧开嘴笑了……
张阿嬷揉着孙女的头发重重点头,直到走出杨府大门,才瘫坐在雪地里掩面痛哭。
她以为终于为孙女挣到了一条生路。
却不知——
当夜,一辆黑篷马车从杨府侧门悄无声息地驶出,车辙在雪地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车厢里整齐码放着各种木匣。每个长条匣上都贴着明黄色的符纸,这是玄门手段,可以让脏器离体保持新鲜……
匣子上面标注着骇人的字样:
“眼一对,童女,上品”
旁边方匣中,一颗心脏尚在微微搏动。
其余部分被分门别类:皮肉标作“炼药料”,骨骼注明“制骨器”,连发丝都梳拢整齐,捆成“符引”。
这些匣子通过隐秘渠道,送往燕然道各个阴暗的角落。
而那件染血的小棉袄,早被仆役随手扔进后院库房。
衣襟上的血迹鲜红刺目,在这间堆满童装的屋子里却毫不显眼——
毕竟,同样尺寸、同样沾血的旧衣,在这里早已堆积如山。
少说,也有数百件。
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这位人人称道的杨大善人,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诨号——羊翁。
这人,也正是秦封在“听雪山庄”中杀掉的最后一人。
……
今日【谛听】送来的三条情报中便有一条,记录了这位“杨大善人”的讯息……
【情报二(江湖杂谈):听雪山庄庄主杨有成,人称“杨大善人”,尚有一不为人知之诨号——羊翁】
看到这条时,秦封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抹惊喜。
昨日他还让赵得福去寻这位“羊翁”,没成想竟在听雪山庄以最惨烈的方式见了面……
进了山庄,台上武林宿老正骂的起劲,秦封哪是“唾面自干”的好脾性?
他当即一个踏步,窜到高台之上,当着场中百余武林人士的面,一拳把这老梆子的脑浆子都打了出来。
之后,也不废话,让陈拙、赵烛二人放开手了杀……
入品修士,面对这些所谓的武林人士,简直是狼入羊群,无一合之敌!
一炷香后,躲在山庄最里面的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头,最后被他们揪了出来,这人便是杨有成,杨大善人!
起先杨有成还嘴硬,死不认罪,直到秦封使了个眼色,赵烛当即召唤出阴兽,猩红的兽爪一扯,便将杨有成的双臂生生撕了下来。
这糟老头子才终于崩溃,跪在地上哭嚎着求饶,却唯独不肯说背后指使之人。
“几……几位尊上,不……不是小的不肯说!”
“小的说了,不仅我要死,我全家四十二口都得被挖眼掏心,变成他人桌上挑拣的财货!”
“求求你们,可怜可怜小的吧!”
秦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语气竟带着几分赞同:“嗯,说得在理,是得可怜可怜。”
说到这,他朝边上的赵烛扬了扬下巴:
“把这老王八的脊椎骨挖出来,本王要带回府里,给家中养的几条恶犬开开荤了,这段时间都饿瘦了,着实可怜!”
这话里的狠戾,让一旁的陈拙、赵烛都忍不住点头!
跟着这样的老板做事,赚钱是其次,最痛快的是“意气相投”。
秦封杀起人来从不含糊,说要你命,就绝不会留你半口气;
说要杀你全家,那佛祖来了,都要杀你全家,没的商量!
换做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最多杀了杨有成泄愤,可秦封不一样……
“王府?您是……”
“别……别,殿下,行行好,放小老儿家人一条生路吧!”
他不顾淌着血的断臂,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字字泣血。
见杨有成依旧死咬着不肯吐露幕后之人,秦封的耐心终于耗尽,眉头不耐地蹙起:“怎么,本王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俯下身,声音冰冷,“你若不说,今夜本王就亲自找上你家。”
“不止你那四十二口亲人要受凌迟之苦,便是你家里看门的狗,老子都得给它剁碎了,带回喂本王府上那几条恶犬。”
“你……”杨有成面色惨白的望着秦封,眼中的恐惧几乎溢出来,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幽冥之鬼!
“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秦封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说,还是不说?”
最终,杨有成吐露出一个让秦封讶异的名字……
司徒静云,郡守司徒空之嫡女!
一旁的陈拙凑上前,语气里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东家,这老小子既然招了,那……还杀他全家不?”
秦封眉峰一挑:“怎么,你觉得本王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断了双臂的杨有成闻言,如蒙大赦,涕泪横流地连连叩首:“谢殿下!谢殿下开恩……”
“先前说的是屠灭满门,”秦封语气平淡地补充道,“如今改一改,只杀他全家的人便是。至于他家的狗……就留着吧。”
“毕竟,畜牲无辜!”
陈拙与赵烛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亮……
这老贼所作所为,连他们这等旁门左道都觉得发指,若只杀他一人,实在难消心头那股憋闷的恶气!
他娘的,跟着这位殿下,可真是爽快!!!
秦封话音方落,那正磕头如捣蒜的杨有成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殿下!您……您方才明明答应过我的!”他嘶声喊道,眼中尽是绝望与惊惶。
秦封缓缓蹲下身,平视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双眼,眸光幽深如潭:
“本王答应的,是放过‘杨有成’一家。但——”
“你他妈的,可是‘羊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