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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千佛大典

    虽是寒冬时节,今日却难得天光晴好,明灿灿的日头照得人身上隐隐发暖。

    残雪未消,斑驳地覆在石阶与崖壁上,被日光一照,泛起细碎的亮光,为这座隐在山间的百年古刹添了几分晴日里的清寂。

    普陀山下的官道,早已被各色车马挤得满满当当,香客络绎不绝,人声杂沓,显出了种不合时节的热闹喧嚣。

    今年恰值大乾立国二百九十九载,再过数月便是三百年国朝大庆。

    普陀寺为表祝祷之诚,特举办了这场“千佛雕”祭祀大典,声称要在岁末之前,由寺中僧众与四方香客合力,于后山万佛窟中雕成一千尊佛像,为国朝祈福。

    此举声势浩大,引来附近数郡百姓纷纷前来观礼进香。

    一时间,普陀寺内外人头攒动,香火缭绕,竟隐隐有几分佛门圣地的鼎盛气象。

    ……

    秦封几人,在三里桥与车队顺利汇合后,未作过多停留,径直朝普陀山行去。

    而苟有财,则被他提前安排折返回了西平郡。

    据杨有成死前吐露,那位犬戎小公主萨仁图雅并未囚于听雪山庄,而是与一批紧要的“肉票”被秘密关押在城中另一处据点。

    秦封令他先行一步,暗中摸清那处据点的虚实……

    一行人抵达山脚,秦封便命随从将车马安置在一处僻静角落。

    他只带了萧瑶,以及作寻常丫鬟打扮的晏清与绿婵,四人混入络绎不绝的香客人流中,徒步登山,俨然一副寻常商贾家眷的模样。

    毕竟,以他如今在西平郡的名声,若真摆出郡王的仪仗招摇过市,只怕这满山的香客都要被吓得四散奔逃……

    至于陈拙、赵烛那两个活宝,则被留在车中补觉了,于他们而言,杀戮就是最好的美酒,方才在‘听雪山庄’他们可谓吃了个‘酒足饭饱’。

    他们一行人的打扮都极为低调。

    秦封身披厚实的玄色绒斗篷,将内里那件藏青暗纹缎面的华贵长袍遮得严实。

    萧瑶亦穿着一袭暖裘,风帽半掩,只露出清丽的下颌……

    若不稍加遮掩,以她的绝色姿容,这一路还不知要惹来多少注目。

    晏清与绿婵紧随其后,皆着素色薄袄,混在人群中毫不惹眼。

    这般轻装简从,信步山间,对几人而言都是难得的体验。

    自四皇子被贬西平以来,府中终日惶惶,生怕京中太子赶尽杀绝,气氛一日沉过一日。

    可最近,一切都不一样了。

    府中上下,仿佛都透着一股欣欣向荣的劲头。

    “小姐,您瞧那崖边的老松,雪挂得真有意境!”

    绿婵性子活泼,许久不曾出门,此刻眼里带着几分雀跃,正指着远处一株积雪的苍松,小声对萧瑶说道。

    晏清则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即便是出门游玩,手也始终按在剑柄上,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萧瑶含笑应着绿婵的话,目光却不时地飘向身旁的秦封。

    她发现,自踏上这普陀山的山路开始,秦封脸上的笑意便淡去了几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关切地轻声问道。

    “有些不对劲。”秦封的声音同样很轻,“太安静了。”

    “安静?”萧瑶有些不解。

    这山上人声鼎沸,山寺的钟磬之声,香客们的喧闹声亦不绝于耳,何来“安静”一说?

    “是鸟叫和虫鸣。”秦封的目光扫过道路两旁那看似静谧的林间,“从山脚到现在,你们有听见一声鸟叫,一声虫鸣么?”

    “隆冬时节,鸟虫虽少,却也不至于绝迹。这……不合常理。”

    绿婵好奇地探过头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笑着解释道:“爷,许是山上人太多了,把鸟儿都给惊走了吧?”

    说罢,她又指着山道两边说道:“而且您看,这沿路的树下都洒了香灰呢,寺里的僧人说,这是‘佛前香’的香灰,洒在山道两旁,能驱逐蛇虫,保佑香客平安。”

    一直未说话的晏清瞥了眼秦封,小声嘀咕道:“好好的主子爷不做,倒抢起我们这些护卫的活计来了,疑神疑鬼的。”

    秦封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反驳:“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萧瑶见状,也柔声安抚道:“许久不曾这般出门了,你也放宽心些。难得出来一趟……”

    秦封的一切变化,她看在眼里。

    在她看来,秦封一直都“藏锋于鞘”,直到来到西平这片天地,才终于展露锋芒——

    当街斩赵司平,挫尽郡守府威风;

    在高大伴面前引动百丈真龙虚影,显独断千载之天赋;

    最后,更是一夜入品,踏入纯粹武夫之境!

    这般步步为营、事事筹谋,想来这些年,他定是累得很。

    其实,说着说着,萧瑶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自被指婚送来西平,她何尝不是日日提着心?

    怕秦封真如传闻般暴戾,怕王府被太子的人寻隙打压,怕自己护不住身边的人。

    可这段时日的相处,却让她看到了别样的风景……

    雪后初晴的山道上,风里裹着松枝的清甜味,能这样抛下所有顾忌,与他并肩走着,心里头那点藏了许久的欢喜,终究没忍住露了些出来。

    秦封听着萧瑶的安抚,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没再多说什么,只跟着上山的香客们不紧不慢地走。

    目光随意四下打量着,仿佛真将方才的疑虑暂且放下了。

    ……

    一行人拾级而上,行至半山腰,一座气势恢宏的寺庙便出现在眼前,正是那享有盛名的普陀寺。

    “小姐,这普陀寺可是座百年古刹了,”绿婵指着那朱红色的山门,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不过,真正让它香火鼎盛起来的,还是这一任的主持,广善禅师。”

    晏清也难得地开了口,她点了点头,补充道:“嗯,听说这位广善主持,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十品佛修。”

    佛修,亦是炼气士的一个分支,他们不修道法,专修佛门愿力,手段同样神鬼莫测。

    这位广善禅师修为高深,常在一众信徒面前施展佛家愿力,或为信众祛病消灾,或行驱邪禳祸之举,灵验非常。

    要知道,寻常十品修士,要么是行伍中掌握实权的卫指挥使,要么是宗门长老、世家客卿,地位尊崇,等闲百姓难得一见。

    如广善大师这般亲民的高僧,在百姓眼中几与佛陀在世无异。

    一传十,十传百,普陀寺的香火自然一日盛过一日。

    听得出来,无论是活泼的绿婵,还是冷面的晏清,都对这位广善禅师极为尊敬。

    秦封听完,却突然轻笑出声:“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位大师,妥妥的表演型人格啊。”

    晏清一愣,虽不甚清楚“表演型人格”是何意,但也能听出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当即眉头一皱:“爷,佛门清净地,还请心怀虔诚。”

    秦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微微嗅了嗅鼻子。

    从踏入这普陀山的山门以来,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便始终萦绕在他鼻尖。

    起初,他还以为是来时在听雪山庄沾染上的血气尚未散尽……

    可越是靠近这座寺庙,那气味非但没有被浓郁的香火气冲淡,反而愈发清晰粘稠起来。

    此刻,他们一行人正站在普陀寺那极为宽敞的殿前广场之上。

    广场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香客如织,摩肩接踵。

    许多虔诚的信徒手持高香,三步一叩,朝着大殿的方向缓缓挪动。

    知客僧们身着灰色僧袍,穿行于人群之中,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引导着香客,分发着免费的香烛,偶尔还会为年迈的香客递上一碗热茶。

    浓郁的檀香自四面八方弥漫开来,笼罩着整片广场,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宝相庄严。

    秦封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那座巍峨的大雄宝殿深处。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金身佛像慈悲垂眸的轮廓……

    他没再跟晏清掰扯什么,只是朝萧瑶递了个眼色,笑道:

    “走吧,来都来了,高低得进庙拜上一拜。也让我瞧瞧,这座寺里,供的究竟是尊什么样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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