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主院的红烛燃了一夜,暖意融融。
而王府前院的宴席上,觥筹交错,贺声不绝,却不是人人都真心实意。
卫凌雪坐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面前的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酒是上好的琼浆玉液,入喉却只剩一片冰凉的苦涩。
他曾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太子,沈栀本该是他的太子妃。
可现在,他是被圈禁在京中的闲散王爷,一个笑话。
而他未来的太子妃,此刻正躺在他最恨的敌人身下。
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那些谄媚的嘴脸,那些奉承的话语,都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看着满堂宾客围绕着郁衾,看着那些曾经对他俯首帖耳的臣子如今对着郁衾卑躬屈膝,恨意在胸腔里翻滚,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凭什么?
郁衾不过是一个乱臣贼子,弑君上位的逆贼。
他卫凌雪,才是真龙天子,是正统!
手中的酒杯被悄然捏紧,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卫凌雪缓缓起身,无人注意他的离席。
在这场盛大的婚宴里,他就像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子,来与不来,走与不走,都掀不起半点波澜。
他走出热闹喧嚣的摄政王府,外面的冷风一吹,让他因饮酒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街道上还残留着白日里十里红妆的痕迹,红色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曳,映得他脸色越发苍白阴沉。
回到自己那座清冷寂寥的闲王府,卫凌雪径直走入书房。
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黑暗中研墨铺纸。
墨汁的冰冷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他提笔,笔尖在纸上落下,写的却不是诗词文章,而是一封字字诛心的密信。
既然这卫国已经不是他的了,那毁了又如何?
他得不到的东西,郁衾也别想安安稳稳地拥有。
写完信,他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一个小巧的竹筒。
“来人。”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内,单膝跪地。
“主子。”
“把这个,用最快的鹰,送到北朔关,交给狄将军。”卫凌雪的声音在黑暗中听不出情绪,却淬着毒一般的寒意。
“是。”黑影接过竹筒,没有多问一个字,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书房重归寂静。
卫凌雪走到窗边,望着摄政王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郁衾,你以为你能高枕无忧了吗?
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沈府,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光。
大门那块被踹坏的门板依旧歪斜地挂着,像一张嘲讽的嘴。
府内一片死寂,下人们早就卷了细软跑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签了死契无处可去的老仆。
沈依然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房门被从外面锁着。
她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约的鞭炮声,能想象到那铺满长街的十里红妆是何等风光。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
她重生一世,不是为了看着沈栀那个贱人取代自己,享受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啊!!!!”
她尖叫着,将屋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粉碎。梳妆台被推倒,铜镜碎了一地,映出她无数张扭曲而疯狂的脸。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这一世,她用尽心机把沈栀推了出去,为什么反而让自己落到了这步田地?
郁衾为什么会看上沈栀?
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
沈依然瘫坐在满地狼藉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恨意和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猛地抬起头,脑中疯狂地回忆着前世的种种细节,试图从中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卫凌雪……
对,卫凌雪!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要去投靠卫凌雪。
她有前世的记忆,她知道很多事情,她一定能帮上卫凌雪的!
沈依然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一种近乎病态的、破釜沉舟的光。
她开始在屋里寻找可以利用的工具。
锁着她的那把锁并不算太牢固,沈家如今就是个空壳子,哪还有什么像样的守卫。
她用一根拔下来的发簪,在锁孔里捅了半天,竟然真的让她把锁给捅开了。
她拉开门,外面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沈依然心中一阵窃喜,裹紧了身上那件并不暖和的外套,像个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沈府。
夜深人静,她一个弱女子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心中又怕又冷。
但一想到沈栀此刻正在温暖的婚床上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强烈的恨意就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她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找到了闲王府。
王府的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站住!什么人?”守门的护卫立刻警惕地拦住了她。
沈依然此刻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看上去狼狈不堪,活像个街边的疯婆子。
“我要见你们王爷,”她急切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发着抖,“我是沈家的二小姐,沈依然!我有天大的要事要禀告王爷,事关王爷和摄政王……”
护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
“沈家二小姐?哼,我们王爷没空,赶紧滚!”谁不知道沈家现在是什么光景,一个失势小姐,还想见王爷?
“你让我进去!我真的有要紧事!”沈依然急了,扑上去想要闯门,“你们要是耽误了王爷的大事,担当得起吗!”
“滚开!”护卫不耐烦地一推,沈依然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手掌擦在粗糙的石板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屈辱、愤怒、绝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卫凌雪!你给我出来!”沈依然索性豁出去了,坐在地上撒泼大哭,“卫凌雪,你不想报仇了吗?你不想夺回你的皇位了吗?我知道怎么对付郁衾!你再不出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的哭喊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府内,刚送走亲信的卫凌雪正烦躁地踱步,外面的吵嚷声让他眉头紧锁。
“什么人在外面喧哗?”
“回主子,是沈家的二小姐,跟疯了一样,说要见您。”
沈依然?
卫凌雪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一个被家族抛弃的棋子,也敢来他这里放肆?
“扔远点。”他冷冷地吩咐。
“她说……她知道怎么对付摄政王。”
卫凌雪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沉吟片刻。
“……让她进来。”
很快,沈依然被两个护卫架着,扔小鸡一样扔进了书房。
卫凌雪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女人,目光冰冷。
“沈依然?”
沈依然抬起头,脸上又是眼泪又是灰尘,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看到卫凌雪,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王爷!殿下!”她连滚带爬地膝行到他脚边,“殿下,我能帮您!我能帮您扳倒郁衾!”
卫凌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却不带半分笑意:“就凭你?”
“对!就凭我!”沈依然急切地说道,“殿下,您是不是觉得郁衾现在权势滔天,无懈可击?您错了!”
看着卫凌雪不为所动的神情,沈依然知道,自己必须拿出点真东西来。
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诡秘的语气说道:“殿下,朝堂上的争斗,都是小打小闹。真正能要了郁衾命的地方,不在京城。”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在墨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