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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名将对弈

    大巴山深处的林间营地,篝火噼啪作响,映着孟之继年轻却坚毅的脸庞。他手中捏着一封刚从江陵传来的密信,信纸边缘已被山风卷得有些毛糙。信中,孟珙详细说明了邓州失守的经过,言辞间虽有惋惜,却更多是劝慰,说蔡州尚在,可为屏障,让他不必忧心后路,只需在蜀地稳住阵脚,相机行事。

    “邓州……终究还是丢了。”孟之继低声自语,将信纸凑近篝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火光跳跃在他眼中,却没有丝毫意外或慌乱。

    从入蜀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把退路寄托在邓州或蔡州身上。蒙古人势大,京湖与蜀地的通道被断是迟早的事,义父的算计虽精,却挡不住朝堂上的掣肘。史嵩之那伙人的所作所为,早已让这条补给线变得岌岌可危。

    “将军,邓州失守,咱们真成孤军了,要不要……”副将木杰站在一旁,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蛮龙军入蜀已近两月,虽屡有斩获,却也折损了不少弟兄,粮草全靠劫掠蒙古军的粮队维持,若是后路彻底被断,后果不堪设想。

    孟之继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外正在擦拭兵器的蛮龙军将士。他们大多脸上带着风霜,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却没人有半句怨言,眼中的战意比刚入蜀时还要炽烈。这就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悍不畏死,更不服输。

    “孤军又如何?”他站起身,拍了拍木杰的肩膀,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咱们蛮龙军从邓州巷战里杀出来,靠的从来不是退路,是手里的刀,是心里的气!”

    他走到帐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朗声道:“弟兄们,邓州丢了,蔡州也未必能久守!但这四川,是咱们大宋的土地,是诸多英杰拼死守护的地方,是万千百姓等着咱们光复的家园!今日我孟之继在这里立誓,不把蒙古人赶出蜀地,绝不回头!”

    “不回头!不回头!”三万蛮龙军将士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林间飞鸟惊起,回荡在山谷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木杰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他自从跟着孟之继以来,最清楚这位年轻将军的性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藏着一股犟劲,越是绝境,越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其实连孟珙都不知道,孟之继此次入蜀,压根就没打算全身而退。他要的不是牵制,是反攻;不是自保,是光复。塔海、阔端这些蒙古名将的名字,在他心里早已刻成了必须跨越的丰碑。这份自信,或许带着少年人的锐气,却也是支撑蛮龙军在蜀地转战千里的底气。

    接下来的一个月,孟之继将这份锐气化作了实打实的战绩。他深知蛮龙军骑兵在山地的劣势,干脆弃了战马,让将士们与熟悉地形的当地义军合兵一处,打起了更灵活的游击。

    他们时而化整为零,趁着夜色袭扰蒙古军的小股巡逻队,割下哨兵的头颅挂在营外;时而又集中兵力,突袭蒙古军的粮草转运点,将缴获的粮草分给当地百姓,换来他们的支持与情报;孟之经的水师则在嘉陵江、渠江一带呼应,烧毁蒙古军的战船,截断他们的水上补给线。

    塔海留在蜀地的五万主力,被这对兄弟搅得鸡犬不宁。阿答赤率军在大巴山里转了一个月,别说找到蛮龙军的主力,连他们的影子都抓不到,反而被袭扰得粮草告罄,士气大跌,只能退守阆州、利州等地,收缩防线。

    这一日,孟之继率领一支精锐,途径利州地界。此地曾是宋蒙激战的主战场,路边的断壁残垣上还能看到箭簇的痕迹,田埂里偶尔能挖出锈蚀的兵器。

    “将军,前面有个小土坡,像是座坟。”前锋回报。

    孟之继策马上前,果然看到路边的山坡上,有一座简陋的坟冢,没有墓碑,只用石块垒了个坟头,坟前却摆着几束新鲜的野花,显然是有人时常来祭拜。

    “这是……”孟之继勒住马,心中有些疑惑。

    旁边田地里,一个正在耕作的老农见他们穿着宋军服饰,放下锄头走了过来,对着坟冢作了个揖,才对孟之继道:“将军是来打蒙古人的吧?这是我们给曹将军立的坟。”

    “曹将军?曹友闻?”孟之继心中一震。

    利州刺史曹友闻,当年为保蜀地,率数千孤军在阳平关与蒙古大军血战,最终力竭战死,尸骨都没留下。孟之继年少时曾听过他的事迹,心中一直敬佩有加,没想到在这里竟能见到百姓为他立的坟。

    “正是曹将军。”老农叹了口气,眼中泛起泪光,“那年阳平关之战,曹将军明知不敌,还是死守了七天七夜,为我们争取了撤退的时间。蒙古人恨他入骨,把他的尸首都烧了,我们这些百姓只能在这里给他堆个土坟,逢年过节来祭拜祭拜,也算尽份心意。”

    孟之继翻身下马,走到坟前,整理了一下衣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到冰冷的土地,他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场血战的惨烈,能听到曹友闻将军“城在人在”的呐喊。

    “曹将军,晚辈孟之继,奉孟帅之命入蜀抗蒙。”他站起身,对着坟冢朗声道,“您当年未竟的事业,晚辈接过来了!今日在此立誓,定要将蒙古人赶出四川,光复失地,以告慰您的在天之灵,以不负利州百姓的期盼!”

    老农和周围几个闻讯赶来的百姓,听到这番话,纷纷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孟之继扶起老农,目光扫过在场的百姓,他们脸上虽有风霜,眼中却闪烁着对故土的眷恋。这份眷恋,就是支撑他们在蒙古铁蹄下苦苦熬了这么多年的力量,也是他孟之继必须守护的东西。

    “乡亲们放心,”孟之继的声音坚定有力,“有我们在,蒙古人就别想在四川站稳脚跟!利州会光复,阳平关会光复,整个四川都会光复!”

    他翻身上马,对身后的将士们道:“传我命令,休整半日,明日奇袭利州城!”

    “得令!”

    蛮龙军将士们的呐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仅是在为朝廷打仗,更是在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战,为那些像曹友闻一样为国捐躯的先烈而战。

    利州城外的简易坟冢前,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有英灵在天,听到了这年轻将军的誓言,看到了这支孤军的决心。蜀道虽难,孤军虽险,但只要这股气还在,这面“宋”字大旗,就绝不会倒。

    远处的利州城头,蒙古兵还在懒洋洋地巡逻,他们不知道,一场由复仇与信念驱动的奇袭,正在悄然酝酿。而这场奇袭,将成为孟之继光复四川的第一步,也将让远在蔡州的塔海,真正感受到这个年轻对手的可怕。

    利州府衙的大堂上,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阿答赤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额头早已磕出了血痕,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末将无能!被那孟之继耍得团团转,损兵折将,还请王爷降罪!”

    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他身着蒙古贵族常穿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英伟,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深邃如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与威严。正是蒙古大汗窝阔台的次子,本次攻蜀的监军——阔端。

    听到阿答赤的哭诉,阔端手中把玩的玉扳指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狼狈的模样,语气听不出喜怒:“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阿答赤,你跟随本王征战多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

    阿答赤浑身一颤,哭得更凶了:“那孟之继太过狡猾!他不与我军正面交锋,只躲在山里打游击,今日袭扰粮道,明日偷袭营寨,弟兄们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却连他的主力都摸不到……”

    “够了!”阔端猛地一拍案几,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威压,“战场之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找不到主力,是你无能;被人袭扰,是你疏忽!哪来那么多借口?”

    阿答赤不敢再辩解,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末将罪该万死!求王爷再给末将一次机会,末将定能擒杀孟之继,将功赎罪!”

    阔端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他知道阿答赤虽是悍将,却不善对付这种游击战术,孟之继能把他耍得团团转,足以说明那小子确实有些本事。

    “起来吧。”阔端缓缓道,“本王知道你尽力了。孟之继是孟珙的义子,自幼在军中耳濡目染,又在邓州、蔡州屡立奇功,绝非易与之辈。”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的地图前,手指点在利州的位置:“塔海在邓蔡与宋军胶着,短时间内抽不开身。四川的战局,只能靠我们自己。孟之继既然敢在大巴山兴风作浪,说明他根基未稳,正是除掉他的好时机。”

    阿答赤连忙起身,躬身道:“请王爷示下!末将愿听调遣!”

    阔端走到悬挂的四川舆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利州的位置。利州是蜀地北部的门户,连接着秦陇与川蜀,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绝不能有失。

    塔海虽勇,却少了些变通,被蔡州的郭靖、黄蓉缠住,实在是失算。阔端暗自摇头。他与塔海同为蒙古名将,却素来不认同塔海那种一味猛攻的战术。四川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拼消耗是最愚蠢的做法。

    这些年他能在四川经略出一片天地,靠的不是蛮力,是分化拉拢,是利用地形,是打打停停的疲敌之策。可这次大汗下了死命令,要一举拿下川渝,塔海的猛攻也就有了底气。

    “孟之继……”阔端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年轻将领的名声,邓州巷战、蔡州焚粮,战绩确实亮眼,却没想到竟能在蜀地把阿答赤的五万大军搅得鸡犬不宁。

    这小子不简单。阔端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他的游击战术,恰好克制蒙古骑兵的优势,又能利用蜀地百姓对蒙古人的怨恨,不断得到补给和情报,简直是对症下药。

    “想奇袭利州?”阔端忽然冷笑一声。他从阿答赤的战报里,早已看出孟之继的意图。大巴山虽大,却只有几条路能通往利州,孟之继折腾了这么久,无非是想麻痹利州的守军,伺机偷袭。

    “既然你想来,本王就给你搭个台子。”阔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转身对门外喊道,“传我命令,让西门守将故意示弱,城防松懈些;东门加派三倍兵力,埋伏好弓箭手和投石机;再让阿答赤把北门的守军调走一半,装作兵力空虚的样子。”

    “王爷,这是……”亲卫有些不解。

    “诱敌深入。”阔端淡淡道,“孟之继想奇袭,本王就给他机会。等他钻进圈套,再关门打狗!”

    亲卫恍然大悟,连忙领命而去。

    阔端重新坐回太师椅,端起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塔海在蔡州打不开局面,那他就在利州给大宋的援军一个教训。只要拿下孟之继,击溃蛮龙军,四川的战局自然会向蒙古军倾斜。

    他有这个自信。论谋略,他不输孟珙;论对蜀地的熟悉,他远超孟之继。一个初入蜀地的毛头小子,再厉害,还能翻了天去?

    “你戴罪立功,”阔端道,“率五千骑兵,去利州城外的木门道设伏。孟之继若敢来攻利州,定会走那条路。”

    “木门道?”阿答赤有些疑惑,“那里地势狭窄,确实是设伏的好地方,可孟之继那么狡猾,会走那条路吗?”

    “他会。”阔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孟之继连胜数场,锐气正盛,又急于证明自己,利州是他入蜀后的第一个重镇,他绝不会放过。而木门道是通往利州的捷径,以他的性子,定会选择走那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本王会在利州城内布下重兵,你只需将他引进城,我们前后夹击,定能将蛮龙军一网打尽!”

    “末将领命!”阿答赤精神一振,仿佛已经看到了孟之继被擒的场景。

    阔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眉头却微微蹙起。从蔡州焚粮到邓州破城,这个年轻将领的崛起速度快得惊人,连塔海都对他颇为忌惮。

    “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阔端低声自语。他入蜀多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将四川纳入蒙古的势力范围,绝不能让一个孟之继坏了大事。

    与此同时,利州城外的密林里,孟之继正召集将领们商议奇袭事宜。篝火旁,他摊开一张手绘的利州地形图,手指划过木门道的位置:“利州城防坚固,硬攻不易。木门道是通往利州的必经之路,地势狭窄,我们可以派一支精锐在此设伏,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主力则从侧翼的小路绕到城下,趁虚而入。”

    木杰有些担忧:“将军,木门道地势险要,万一蒙古人在那里设伏怎么办?”

    “正因险要,他们才想不到我们敢走。”孟之继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阿答赤连吃败仗,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定会死守利州城,不敢轻易出城。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身边的木杰:“你带一千蛮龙军,去木门道佯装袭扰,动静越大越好,务必把城中的蒙古兵引出来。”

    “得令!”木杰瓮声瓮气地应道,手中的狼牙棒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其余人马,随我一同从侧翼小路绕到利州北门,看到信号就发动猛攻。”

    夜色渐深,蛮龙军兵分两路路,向着利州城进发。木杰率领的一千精锐,故意在木门道附近制造动静,马蹄声、呐喊声此起彼伏,仿佛有大军正在逼近。

    利州城头,蒙古兵果然被惊动了。守将连忙派人向府衙禀报,请求支援。

    阔端收到消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了。”他对身边的亲兵道,“传令下去,按原计划行事,让阿答赤在木门道牵制,主力随本王去北门迎敌。”

    他算准了孟之继会声东击西,却故意将计就计,想将计就计,在北门设下埋伏。

    然而,阔端没想到的是,孟之继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缜密。亲率的两万五千蛮龙军在绕到北门后,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派了几名斥候悄悄探查,发现城门处的蒙古兵比平时多了数倍,立刻意识到有诈,连忙派人向孟之继汇报。

    孟之继收到消息,心中一惊,随即恍然大悟:“好个厉害的对手。”孟之继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变得锐利,“看来利州城里,不止阿答赤一个。”

    等到城头火把闪亮,看到对方装束与面容,两张对望之下,孟之继心中有了猜测。

    “原来守在这里的,是他。”孟之继握紧虎头枪,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又燃起更炽烈的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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