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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两军对垒

    利州城的北门,气氛凝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孟之继勒马立于护城河对岸,胯下的“无影”宝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他身披亮银甲,腰间横挎着那柄随他征战多年的虎头枪,枪尖上的刃口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身后,蛮龙军将士列成整齐的方阵,甲胄鲜明,杀气腾腾,却鸦雀无声,只有风吹动旗帜的猎猎声。

    城头上,阔端凭栏而立。他穿着一身轻便的皮甲,腰间悬着一柄弯刀,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眼神如同草原上的雄鹰,锐利而深邃。身后的蒙古兵同样严阵以待,弓弩上弦,刀枪出鞘,紧紧盯着城下的宋军。

    两军相距不过百丈,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没有箭雨,没有喊杀,甚至连一声呵斥都没有。只有两位主将,隔着护城河,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石火在碰撞。孟之继的目光年轻而锐利,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更有着历经战火淬炼出的沉稳。阔端的眼神则充满了岁月的沉淀,有草原雄鹰的骄傲,也有身经百战的沧桑。

    阔端看着城下那个年轻的身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波澜。他早已听闻孟之继的名号,知道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几岁的宋军将领,在邓州、蔡州一带屡创奇功,甚至让塔海都吃过亏。但传闻终究是传闻,今日亲眼所见,才发现这少年将军身上的气度,竟丝毫不输于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将。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却不稚嫩,坚定而不鲁莽,透着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力量。

    “孟将军年少有为,果然名不虚传。”阔端忽然开口,声音洪亮,借着风势传到对岸,“以弱冠之龄,率孤军入蜀,搅得我大蒙古国兵马不得安宁,阔端佩服。”

    他的汉语说得不算流利,却字正腔圆,显然下过一番功夫。

    孟之继闻言,微微颔首,声音同样清晰地传上城去:“阔端王爷谬赞。王爷久居西域,却能运筹帷幄,将四川搅得风雨飘摇,才是真正的名将风范。利州城防布置精妙,进退有度,孟某佩服。”

    他说的是真心话。这几日勘察利州城防,他发现阔端的布置确实滴水不漏。城门处加固了瓮城,城墙上增设了望楼和箭孔,甚至连护城河的水位都做了调整,显然是下了苦功。这样的对手,值得他全力以赴。

    阔端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孟将军过奖了。我蒙古铁骑纵横天下,靠的不是城防,是刀马。只是没想到,宋军中竟有将军这样的人物,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王爷说笑了。”孟之继手握刀柄,目光直视阔端,“我大宋将士,血性未失,只是缺了些机会罢了。今日孟某前来,便是想向王爷讨教一二。”

    “讨教?”阔端挑眉,“孟将军是想攻城?”

    “是。”孟之继毫不避讳,“利州是蜀地咽喉,孟某要光复四川,必先取利州。”

    “好气魄。”阔端赞叹道,眼中却燃起了战意,“利州城固若金汤,我麾下铁骑也不是摆设。孟将军若有本事,尽管来攻。只是……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将军这等人才,未免可惜。”

    “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生死有命。”孟之继语气平静,“孟某既然敢来,就没怕过死。倒是王爷,若利州城破,可愿降?”

    “哈哈哈哈!”阔端放声大笑,“我蒙古男儿,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投降的懦夫!孟将军有胆魄,阔端敬你一杯!”

    他转身从亲卫手中接过一个酒囊,对着孟之继遥遥一敬,仰头饮尽。

    孟之继也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酒葫芦,同样饮了一口,朗声道:“好!王爷果然快人快语!孟某也敬王爷一杯!”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一个在城头,一个在城下,明明是生死相向的对手,却在这一刻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阔端放下酒囊,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孟将军,你我虽立场不同,却都是军人。明日,你我各出奇谋,堂堂正正一战如何?我不会用那些宵小伎俩,你也不必搞偷袭。就让你的蛮龙军,我的蒙古铁骑,在利州城下分个胜负!”

    孟之继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正是他想要的。他不屑于用阴谋诡计取胜,尤其是面对阔端这样的对手。

    “好!”他重重点头,“就依王爷所言!明日日出之时,孟某率蛮龙军来攻!若破不了城,孟某自会退兵,再不敢觊觎利州!”

    “痛快!”阔端抚掌道,“若利州城破,我阔端愿率军退回草原,再不来犯四川!”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这一次,没有了试探,只有对对手的尊重和对胜利的渴望。

    孟之继勒转马头,对身后的蛮龙军道:“回营!”

    蛮龙军将士齐声应诺,转身离去,步伐整齐,气势丝毫不减。

    城头上,阔端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王爷,这孟之继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您何必跟他定下这君子协定?”身边的副将不解地问道,“今夜我们劫营,定能一举击溃他们!”

    阔端摇摇头,眼神复杂:“这样的对手,值得我们全力以赴。用阴谋诡计取胜,胜之不武。况且……”他顿了顿,“这孟之继绝非易与之辈,劫营未必能成,反而落了下乘。”

    他看向城下的护城河,缓缓道:“明日,就让铁骑和蛮龙军,用实力说话!”

    副将虽仍有不解,却不敢再劝。他知道王爷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更改。

    回到营地,孟之继立刻召集将领们商议攻城之策。

    “将军,阔端是蒙古名将,利州城防坚固,明日强攻怕是……”木杰忧心忡忡地说。

    “我知道。”孟之继看着地图,“但我要的就是强攻。阔端的蒙古铁骑擅长野战,守城并非他们所长。我们要利用这一点,逼他们与我们在城下决战。”

    他手指指向利州城的西北角:“这里是城防的薄弱处,城墙相对较矮,而且靠近山地,便于我们布置兵力。明日,我们就从这里突破!”

    将领们纷纷点头,开始讨论具体的攻城方案。帐内气氛热烈,每个人都充满了斗志。

    孟之继看着众人,心中却想起了城头上的阔端。那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明日一战,定要全力以赴,才不负这份惺惺相惜。

    夜深了,利州城内外一片寂静。城头上的蒙古兵加强了戒备,营地里的蛮龙军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孟之继站在营外,望着利州城的方向。月光下,城墙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他知道,明日一战,将是他入蜀以来最艰难的一战,也是最关键的一战。

    胜,则利州可下,蜀地光复有望;败,则蛮龙军损失惨重,前路更加艰难。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心中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

    另一边,阔端也在城头上巡视。他看着城下的宋军营地,那里灯火通明,显然也在做着准备。

    “明日,就让我看看,你这蛮龙军,究竟有多厉害!”阔端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两位名将,两座营垒,隔着一座利州城,在寂静的夜里,等待着明日的决战。这一战,无关阴谋诡计,只关乎实力与勇气,只关乎各自的家国与信念。

    天边,启明星悄然升起,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也预示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天刚蒙蒙亮,利州城下的旷野便已被两股肃杀的气息笼罩。

    孟之继一身亮银甲在晨露中泛着寒光,他勒住“无影”,目光如炬,望向对面列阵的蒙古铁骑。五万骑兵黑压压地铺开,如同一片移动的乌云,甲胄与兵器的碰撞声汇成沉闷的雷鸣,光是这阵仗,便足以让寻常军队胆寒。

    但他身后的三万蛮龙军毫无惧色。这些从邓州巷战里淬炼出的汉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握紧手中的长枪,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要化作出鞘的利刃,撕开敌军的阵型。

    城头上,阔端披挂整齐,正与身边的副将低声说着什么。忽然,孟之继的目光微微一凝——他看到阔端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着杏黄道袍的女子。那女子身形高挑,虽隔着百丈距离看不真切面容,却能感受到一股与战场格格不入的清冷气息。

    她与阔端低语了几句,姿态从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重要的事。

    “魔女李莫愁?”孟之继心中咯噔一下。这杏黄道袍的打扮,让他瞬间想起了那个在江湖上声名狼藉的女子。看来她竟投靠了蒙古人,成了阔端的助力。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微动。战场交锋本就凶险,若有这样的江湖高手在暗中作梗,怕是会平添许多变数。他不动声色地对身边的木杰道:“传令下去,今日交战,务必提防蒙古军中的江湖人士,尤其是一个穿杏黄道袍的女子,若见其出手,不惜一切代价将其缠住。”

    木杰虽不知缘由,却还是沉声应下:“末将领命!”

    城头上,李莫愁确实在向阔端进言:“王爷,那孟之继虽勇,却年轻气盛。待会儿交战,我可悄悄绕后,用冰魄银针伤他,届时蛮龙军群龙无首,必败无疑。”

    阔端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必。本王已与孟将军定下君子协定,今日只论兵事,不用这些旁门左道。你若出手,便是让本王失信于天下。”

    李莫愁眉头微蹙,却也不敢违逆,只能冷哼一声:“王爷倒是怜惜良材,只可惜那孟之继未必领你的情。”

    阔端不再理会她,将目光投向城下,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几乎在同一时间,孟之继挺了挺手中的虎头枪,枪尖划破晨雾,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蛮龙军!随我——杀!”

    “杀!杀!杀!”

    三万蛮龙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向蒙古铁骑。马蹄声震彻大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枪林如林,刀光似雪,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压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蒙古的勇士们!让宋人看看我们的厉害!冲锋!”阔端的怒吼声在城头响起。

    五万蒙古铁骑回应以震天的呼喝,他们催动战马,组成一道钢铁洪流,迎着蛮龙军的冲锋,悍然撞了上去。

    没有试探,没有迂回,纯粹是骑兵对骑兵的正面冲撞,是力量与勇气的直接碰撞!

    “咚——”

    两阵相交的瞬间,仿佛天地都为之震动。长枪刺穿甲胄的闷响,刀剑碰撞的脆响,战马的嘶鸣,士兵的惨叫,交织成一曲惨烈的战歌。

    孟之继一马当先,“破虏”刀舞得风雨不透,迎面冲来的三名蒙古骑兵,瞬间被他斩于马下。鲜血溅在他的甲胄上,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在蒙古军阵中撕开一道口子。

    “跟紧将军!”木杰大吼着,率领亲卫营紧随其后,不断扩大着突破口。

    蛮龙军将士们士气如虹,他们紧密配合,两人一组,一人主攻,一人掩护,用邓州巷战中练出的默契,对抗着蒙古骑兵的冲击。蒙古铁骑虽勇,却没想到宋军的冲击力如此之强,阵型竟被撕开了好几处缺口。

    阔端站在城头,看着城下的厮杀,脸色渐渐凝重。他原以为凭借兵力优势,定能一举击溃蛮龙军,却没想到这支宋军如此悍勇,尤其是孟之继,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蒙古兵人仰马翻。

    “调左翼的五千骑兵,去截住孟之继!”阔端沉声下令。

    五千蒙古骑兵立刻脱离主战场,如同一条巨蟒,向着孟之继的方向迂回包抄。

    孟之继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勒住战马,对身边的将士们道:“分兵!木杰带一半人继续冲击中军,其余人跟我来!”

    他调转马头,迎着那五千蒙古骑兵冲去。虎头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将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借着战马的冲势,硬生生撞进了敌阵。

    蛮龙军将士们紧随其后,他们放弃了阵型,化整为零,与蒙古骑兵展开混战。他们熟悉蒙古人的战法,知道如何避开战马的冲击,如何用短刀攻击战马的薄弱处。一时间,蒙古骑兵的优势竟难以发挥。

    战场局势陷入胶着。双方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旷野上尸横遍野,战马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成小溪,染红了土地。

    李莫愁站在城头,看着这惨烈的一幕,见惯了血光的脸上也是震惊不已。她原以为蒙古铁骑天下无敌,今日才知,宋军之中也有如此精锐。尤其是这孟之继,果真是个难得的猛将,剑阁交手,深知他的功力非同一般,如今看来,全是沙场杀人技。

    厮杀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太阳升到头顶,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汗臭味。双方的士兵都已精疲力竭,动作渐渐迟缓,却依旧在咬牙坚持。

    就连孟之继的佩刀都已经卷了刃,身上的甲胄布满了凹痕,手臂也因长时间挥舞兵器而酸痛不已。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蛮龙军将士们个个带伤,却没人后退一步。

    “弟兄们!再加把劲!蒙古人快撑不住了!”他嘶吼着,再次催动战马,斩向一名蒙古百夫长。

    阔端在城头看得心惊肉跳。蒙古军的伤亡远超他的预料,尤其是孟之继带领的那支奇兵,如同附骨之蛆,不断蚕食着他的兵力。再这样下去,别说击溃蛮龙军,恐怕连自己的主力都要被拖垮。

    “鸣金!收兵!”阔端终于做出了决定,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清脆的金锣声响起,蒙古骑兵如同潮水般后撤,很快退回了利州城内,紧闭城门。

    蛮龙军也无力追击,孟之继勒住战马,望着蒙古人退去的方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低头看向战场,心中一阵沉重。

    战后清点,蛮龙军死伤八千余人,几乎折损了近三成;而蒙古铁骑的伤亡更是高达两万,相当于每阵亡一个宋兵,就要付出两个半蒙古兵的代价。

    从战损来看,孟之继赢了。

    城头上,阔端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尸体,脸色铁青。骑兵较量他输了,输得很彻底。他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蒙古铁骑,会在与宋军的正面交锋中,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孟之继……”阔端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却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

    孟之继没有下令攻城。他知道,经过半天的激战,蛮龙军也已是强弩之末,强行攻城只会徒增伤亡。他望着利州城,心中清楚,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击溃蒙古铁骑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固若金汤的利州城,是阔端那尚未用尽的智谋,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魔女李莫愁。

    “收兵回营!”孟之继下令道,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

    三万蛮龙军缓缓撤离战场,留下满地狼藉。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着甲胄上的血迹,却也映着他们眼中不灭的战意。

    利州城下的第一次交锋,以孟之继的胜利告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攻城战,将会更加艰难,更加凶险。

    而城头上的阔端,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加固城防。他发誓,绝不会让孟之继攻破利州城。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利州城上空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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