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适时的浮现出巨大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紧接着,一抹难以抑制的激动红光悄然爬上他的眼眸。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抱拳:
“将军信重,卑职……卑职万死不辞!”
按常理,这偌大北境,皆是镇北王辖地。
但如今边关告急,皇帝陛下派来的这十五万大军总要有个落脚之处。
因此朝廷特旨,将北境十几个城池暂时划归雷莽驻扎管辖,林城正在此列。
“嗯,你能明白就好。”
雷莽微微颔首,神色却严肃了几分:
“不过,你此去林城,需得谨言慎行,不可鲁莽冲动。”
“你虽为我麾下都头,但须知,这北境,终究还是镇北王的天下。”
“想要夺回家产需要好生思量,谋定而后动....”
雷莽目光如炬,看向林澈。
林澈心头一凛,知道此事瞒不过雷莽,沉声道:
“是。”
“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
雷莽语重心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镇北王的地盘上,以武犯禁,绝非明智之举。”
“你若有任何意气之事,惹出祸端来……届时,即便是我,也未必能保得住你。”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这里是龙潭虎穴,是镇北王经营多年的根基所在,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也得盘着。
况且林城这里的生意还有京城权贵在背后运作,不可胡作非为!
“我懂!”
林澈没有多余的辩解,斩钉截铁拱手抱拳。
“好!”
雷莽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
“既如此,我便再拨给你五百精锐。”
“两日之后,整军出发,奔赴林城。”
“年关之前,我要林城稳如磐石,不起任何波澜,你可能做到?”
“城若有失,唯卑职头是问!”
林澈回答得干脆利落,只有八个字,却重若千钧。
雷莽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显然对林澈的回答极为满意:
“好!好!好!”
“用心任事,好好做。”
“以你之才,未来前程不可限量,或许……还有机会再进一步,成为我雷某的义子,也未可知啊!”
义子?
林澈心中猛地一跳,脸上适时地露出受宠若惊,深深拜下:
“将军厚爱,卑职……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将军知遇之恩!”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嘶,这老狐狸,心思倒是挺大,这饼画得,都快噎死人了!
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雷莽便让林澈退下了。
离开那间弥漫着檀香与权谋气息的书房,林澈回到自己临时的住处,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方才在雷莽面前积攒的压抑与伪装尽数排出体外。
这老狐狸真是好心思,想让自己成为一枚钉子嵌入镇北王腹地与镇北王手下大将相斗。
他好渔翁得利!
可如今他却别无他法,唯有一斗!
除非有白凰杀将叶青旋居中调节。
可叶青旋身为镇北王嫡女,岂能将他一个个小小都头放在眼中?
“哎,不去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两日后。
林澈率军离开。
.......
此刻十丈高的凉城堞垛上,玄色大氅猎猎作响。
镇南将军雷莽凝望着逐渐缩成黑点的队伍,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斑驳的墙砖。
身旁穿着葛布直裰的王伯捻着山羊须:
“奇哉怪也,将军前夜与那小子密谈至三更,今日又亲来相送,这般礼遇,倒让老奴....”
礼遇!
王伯用了礼遇二字。
一般来说,都头虽然属于军中中坚力量,算是中层。
可在雷莽主帅的身份加持下,秉烛夜谈,走前相送,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毕竟军中都头太多了,甚至有一些雷莽压根就叫不上名字。
"哦?"
却见雷莽忽然俯身凑近,压低的嗓音混着塞外风沙:
"先生可曾见过这等奇事?”
“月前还是个充军的贼囚,浑身找不出半缕真气,可半月后....竟成就三品武夫!"
“三...三品武夫?”
王伯一愣!
眼中竟是不可思议之色。
一个月?
“将军莫不是拿老奴开涮?”
雷莽拊掌大笑,惊得檐角铁马叮当乱响:
"这厮的履历干净得像张宣纸!”
“罪籍司卷宗记着他祖上三代都是富商,连偷鸡摸狗的勾当都不曾有过。”
“若不是得罪权贵,这小子只怕还在京城中锦衣玉食,浪荡留恋青楼之间...”
“就这等纨绔,发配边军,非但没事!”
“月余功夫,竟然突破到武夫三品!"
“还做出弩弓这等杀敌利器!”
“你说说,这种人不值得本将扶持吗?”
“毕竟扶持一个人要比拉拢一个人更加可信....”
说着忽然敛了笑意,指尖在墙砖上划出深深一道痕;
“如今诸位皇子在京城斗得乌眼鸡似的,大殿下正需要这般根脚干净又擅钻营的妙人。”
王伯重重点头;
“还是将军有识人之明!”
.............
三百里外林城郊野,张滨无数次抻直他那件鹌鹑补子官服。
身后十几个衙役早晒得东倒西歪,有个年轻典史忍不住嘀咕:
“县丞老爷,咱们北境素来是镇北王的地盘,怎的平白插进来个镇南军的都头?”
"蠢材!"
张滨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子,指着官道尽头渐起的烟尘:
"陛下摆明要掺沙子,王爷自然得给圣上留颜面。”
“这等鸡肋小城,正好拿来当人情....横竖伤不着筋动不着骨。”
北境但凡重要城池。
雷莽想要派兵驻守,那就是痴心妄想。
镇北王绝不可能拱手相让,只有林城这个占地不到百里,人口不过十万的小城。
镇北王才会睁一眼闭一眼!
“告诉咱们的人,这些日子都给老子消停着点!”
“别让新来的都头抓到把柄!”
“给他发飙的机会...”
话音未落突然噤声,只见烟尘里率先冲出一骑。
马上青年玄甲红缨,腰间弯刀缠着新缀的六品官穗,不是林澈却是哪个?
挤在人群里的师爷突然倒吸凉气,扯着张滨衣袖的手直打战:
“天啦!”
“这不是林家商号的大公子林澈嘛?”
“上个月还是个贼配军?”
“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为六品都头了?”
“完了,这下可有的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