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那句关于“地锦草”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沫月心中持续漾开不安的涟漪。她反复咀嚼着那句话,以及秦川当时那看似无意、却又深意满满的眼神。
他绝非普通的武将。那份对药理的敏锐,近乎本能,更像是一个……常年与医药打交道的人。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逐渐成形——慕容锋追查兵防图,身边却带着一个精通医药的副将,这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是为了应对可能遇到的毒物陷阱,还是……另有隐情?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这医谷之中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夜色再次降临,因着慕容锋留下的暗哨,山谷的夜晚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肃杀。虫鸣似乎都稀疏了许多,唯有风声依旧,穿过林隙,带来远山模糊的呜咽。
沈沫月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秦川的话语,慕容锋离去的背影,魏霖在荒庙中的侧影,还有那枚冰冷的鹰隼扣饰……诸多画面在她脑中交织盘旋。
就在她意识朦胧,即将被睡意征服之际,窗外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类似夜枭啼鸣,却又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声音!
这声音极其轻微,若非山谷寂静,几乎难以察觉。但沈沫月却猛地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这绝非真正的夜枭!她自幼长在深宅,却也听府中老仆讲过,某些隐秘组织,常以特定的鸟鸣兽吼作为联络暗号!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万籁俱寂,那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她的错觉。
是慕容锋的暗哨在互相传递消息?还是……
一个更坏的念头窜入脑海——是那伙灰衣人!他们并未远离,甚至可能已经摸到了医谷附近!慕容锋的布防,真的能完全挡住他们吗?
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悄悄起身,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极细的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尚明,清辉洒落,将院中药圃和远处山林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可见。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连日来的紧张让她变得疑神疑鬼?
就在她准备关窗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药圃靠近山林边缘的阴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动了一下!
那不是风吹草动!那是一个低伏潜行的人影!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借着药材植株的掩护,正悄无声息地朝着谷内核心区域——也就是这几间茅屋的方向摸来!
沈沫月的血液瞬间冻结!
有人潜进来了!避开了慕容锋的暗哨!
那人影极其谨慎,移动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身形融在阴影里,若非沈沫月所处的位置和角度恰好,根本难以发现。
他想干什么?是冲着秦川来的?还是……冲着她这个“已死”之人?亦或是,这医谷本身,藏着什么连她都不知道的秘密?
巨大的危机感让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眼睁睁看着那黑影如同暗夜中的毒蛇,越来越近,距离墨仁和秦川所在的屋子,仅有数十步之遥!
不能让他得逞!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烧灼着她的理智。她不能喊叫,那会立刻暴露自己的位置,也可能打草惊蛇,让那黑影暴起发难。
怎么办?!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屋内,最后落在了墙角那堆平日里阿竹练习捣药用的石臼和石杵上。石杵粗重,或许……
一个冒险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她咬紧牙关,用颤抖的手轻轻端起那个沉重的石臼,走到房门内侧。她估算着那黑影行进的速度和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将石臼朝着院中另一侧、远离墨仁和秦川屋子的方向,猛地滚了出去!
“咕噜噜——砰!”
石臼在并不平坦的泥土地上翻滚、撞击,发出在寂静夜里堪称惊天动地的声响!
几乎在声响发出的同一瞬间!
“咻!咻!”
两支弩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不知从何处射出,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滚动石臼前方的地面上!箭尾兀自颤抖不止!
是暗哨!他们被惊动了!
与此同时,那道潜行的黑影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身形猛地一滞,随即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着来时的山林方向疾退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密的黑暗之中。
院中重归死寂,只剩下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石臼,以及两支深深没入土中的弩箭,证明着方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沈沫月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她做到了……她阻止了那个人。
脚步声匆匆响起,墨仁的房门被拉开,他披着外衣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子,最后落在了那石臼和弩箭上,眉头紧紧蹙起。阿竹也揉着惺忪睡眼从隔壁跑了出来,看到院中情形,吓得张大了嘴巴。
隔壁诊室内,也传来了秦川警惕的低喝:“外面何事?!”
沈沫月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听着外面纷乱的动静,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危机暂时解除。
但她知道,平静已被彻底打破。暗处的眼睛,已经盯上了这里。
而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