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所写的《神鞭》的故事,取材于冯冀才的同名小说。
不过钟山还是根据自己的理解,融合前世看过的影视作品进行了一番修改。
故事发生于清末民初的津门。
主人公叫做傻二,原本是一个朴实憨厚的普通青年,却有着一头乌黑油亮、粗壮出众的大辫子。
这辫子不仅是他独特的外貌标志,更是他祖传而来的独特“武器”,以“辫”为“鞭”,往往一动脑袋,辫子飞起,“啪”地一声就把东西打得粉碎。
如此强大的攻击力,久之就被传成了“神鞭”。
故事的一开始,是在海神娘娘“出巡散福”的“皇会”上。
这个“皇会”三教九流齐出动,各种行会自展绝活,活脱脱民间的名利场。
其中最出挑的是盐务官员展老爷新娶的小老婆飞来凤。
她在现场炫富、夸耀身份,迎着各路行会挨个打赏,刷成了榜一大姐。
谁知这位从良的“小老婆”恰好遇到了昔日的旧情人、津门驰名泼皮玻璃花。
后者故意在现场大闹,专为其“添堵”。
玻璃花人如其名,一只眼是玻璃球模样,是津门混不吝的青皮,愣是把所有上前拦解的人都骂了回去。
谁知一个卖豆腐的青年傻二打抱不平,露出了他的辫子。
傻二用头上一条粗黑油亮、如码头大缆绳般的大辫子,打掉了玻璃花的气焰。
玻璃花跌不起份儿,后来又遍寻各路高手要整治傻二,谁知反而成了傻二成名的阶梯。
神弹手戴奎一、“津门祖师爷”索天响,东洋武士佐藤秀郎一一折在傻二手中,“神鞭”自此威震津门,成了痛打洋人的民族英雄。
名扬津门的傻二并不喜欢忽如其来的青睐,他只想着继续卖豆腐,当老百姓,可是时代不会让他置身事外。
在参加义和团的刘四叔邀请下,傻二加入了义和团,一起打洋人,他在辫子里插了护身符,恍惚间真以为辫子刀枪不入。
可等到义和团和“洋毛子”战斗时,傻二却看到了义和团战士的武功不敌洋枪洋炮,自己的辫子也被洋人的枪子打断。
尽管后来他又借着宫廷秘方,重新养出了旺盛的头发,但在他的心里,这根“神鞭”已经彻底断了:洋人的枪弹确实让他胆战心惊。
到了民国,玻璃花混上了军服,为报恶气,他领人把傻二的岳父的辫子剪掉,再寻傻二时,已经不见踪影。
一年之后,一日,玻璃花在路上休息,正要抽烟,忽然一声枪响,手中烟卷被打烂,他再次遇到傻二。
原来,傻二已经剪掉了“神鞭”,再一次把祖上传下来的功夫进行了变革,成为北伐军队中“双手打枪,指哪打哪”的神枪手。
故事至此终结。
严格来说,《神鞭》是个武侠故事,这也是钟山一开始打算把这部小说寄给《故事会》的原因。
钟山重写的《神鞭》故事紧凑,哪怕汇聚了多个精彩场面,也只有五万一千多字。
不过其内里讲述的自我革新的道理,却也让埋头阅读的何其志觉得颇有味道。
“祖宗的东西再好,该割的时候就得割!鞭剪了,神留着!”
何其志念着小说末尾傻二的话,啧啧称奇。
他抬头看着一旁的钟山。
“读你这部《神鞭》,我忽然想起了老舍先生的那部《断魂枪》。看起来写的是武林故事,实际上讲的其实都是人在面临时代变化时候的选择。”
“断魂枪里的沙子龙,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不传枪法,是因为他知道武功再高也打不过枪炮,不传是不愿意让人糟蹋了东西,但也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凄凉。
“而《神鞭》里的这个傻二却更进一步,武功无用,那就不用!世代传下来的辫子功没了,那就没了!但是自我革新、反抗外侮的精神,决不能丢!”
钟山听着何其志一番洋洋洒洒的论述,不由得拍手称赞。
这要是考阅读理解,何其志绝对能拿满分。
旁边的梁秉鲲听着何其志说得热闹,忍不住也凑过来嚷嚷。
“怎么样,我就说吧!把这种水平的小说寄到《故事会》干嘛,就该寄到正经的文学期刊去!”
不过钟山却耸耸肩,“可是《故事会》给的更多啊。”
“不一定吧!”
蓝因海从办公桌旁站起来,凑到何其志身后为其揉着肩膀。
“《当代》后面可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啊!是不是,何编辑?”
何其志尬笑一声,心想你们三个怎么一唱一和的?
不过无论局面如何,何其志的内心确实是不愿意放弃眼前这部作品的。
身为编辑的他能够敏锐察觉到其中的文学价值,这要是错过去了,回去自家主编老秦肯定要给他上压力。
此时,他不由得想起了编辑部主任龙时晖跟他说过的话。
编辑组稿法则第一条:给老作家面子,给新作家钱。
他果断拍板,“那就千字七块!小说、剧本,《当代》都要了!钟编剧,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如此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钟山干脆把两份话剧的复印稿和《神鞭》的手稿统统装到一起,凑成了沉甸甸的一摞,交到了何其志的手中。
下了楼,望着兴冲冲地蹬车离去的何其志,老秦站在钟山旁边好奇道,“这人到底是干嘛的?”
钟山闻言笑道,“他呀,散财童子!”
说罢,他哼着歌上了楼。
《法源寺》、《夕照街》两部话剧加起来九万字,再加上《神鞭》的五万字,自己今天交给何其志的稿子足有14万字还多,按照千字七元的稿费,足有一千元!
这可妥妥是笔大收入了。
此时此刻,远在沪上绍兴路74号的《故事会》编辑部里,吴复兴忽然打了个喷嚏。
吸着鼻子,他喃喃自语,“最近是不是天又凉了?”
他扭头看看日历,“大后天就是元旦了,怎么老钟同志一点消息也没有?”
……
1980年对于打工人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年份。
因为这一年开始,国家终于恢复了恢复春节休假制度,休假三天。
至于公历新年,也就是元旦这天,则照旧放假一天。
元旦这一天下午,钟友为催促着王蕴如和钟山早早出了门。
今天燕京大学搞元旦晚会,钟小兰要表演节目,钟山的《法源寺》也要登上舞台,钟友为这个老登想想就激动。
仨人蹬着自行车顶着西北风一路前进,终于在下午四点赶到了燕京大学。
学生元旦晚会举办地点在燕大的“大饭厅”。
这个地方最早是学校为解决用餐问题,校在三角地附近修的临时大棚,原计划是五年之后拆除。
谁知道五年之后又是五年,一晃就是快三十年过去。
大饭厅逐年修缮,成了燕京大学里的“忒休斯之船”,除了名字没换,几乎全换了。
不过大饭厅嘛,“大”这个要点一直从未缺席。
于是乎,除了吃饭之外,大饭厅什么都干,听报告、开大会、放电影,学生们搬上板凳,往往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
钟友为三人来到大饭厅门口的时候,早已在门口张望多时的钟小兰已经迎了上来。
“快快快!”
钟小兰伸手拽着亲妈,招呼着钟友为和钟山,“我让同学帮我占了两把椅子,晚了就没啦!”
四人挤过逐渐拥挤的人群,走到一个角落时,钟小兰才发现同学占的椅子早就被人坐了。
“小兰不好意思,刚才我上厕所去了,回来座位就让人坐了,占座的东西都放到一边去了……”
宿舍的女同学一脸沮丧,钟小兰则是一脸无奈。
“这可怎么办?”
几人只好另外寻找地方就坐,钟山站在人群里搜寻座位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在向他招手。
正是郑小龙。
钟山走过去招呼道,“话剧排好了吧?”
“放心吧!”郑小龙信心十足,“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
俩人聊了几句,郑小龙眼看钟山眼神飘忽,好奇道,“你找什么呢?”
“找座位啊。”钟山把刚才的情况略略讲述,郑小龙一拍大腿。
“不就是仨座位嘛!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去找老张!让他给你安排!”
说罢他在人群里挤出一条道来,风风火火地走了。
此时,钟友为跟王蕴如俩人在大饭厅寻摸了半天,只在最后一排找到两个空座。
钟友为犹豫道,“坐最后面,能看见吗?”
王蕴如横他一眼,指着前面。
“我倒是想坐第一排,行吗?”
此时第一排的座位大都还空着,不用说,那都是给人专门留下的座位。
钟友为顿时没话了,王蕴如叮嘱道,“后面的人是肯定要站起来的,到时候咱们站在凳子上,差不多也看得清,你先占着这俩,我再去给钟山找个板凳……”
正说着,忽然听到饭厅里的喇叭响了起来。
“钟友为同志,王蕴如同志,请到前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