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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我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王曰:‘何以利吾国?’

    大夫曰:‘何以利吾家?’

    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

    没有丝毫的停顿,没有半点的磕绊。

    陆从文脸上的怒气,渐渐凝固了。

    他以前也是读书人,《孟子》自然知晓。

    这一刻,他握着镰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

    这……这是他的渊儿?

    那个曾经被断定为没有读书天分的儿子?

    “……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一段背完,陆明渊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父亲。

    田野里,只剩下风吹过稻浪的沙沙声。

    陆从文的嘴唇翕动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眼中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我前天晚上才把书给你……”

    “你,你就用了一天就都背熟了?”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天。

    “爹,您不信?”

    陆明渊微微一笑,“您随便考。”

    “我……我考你……”

    陆从文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努力地回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那点墨水。

    想起了当初吴秀才教他时,反复强调的几个地方。

    “那……那篇,讲‘五十步笑百步’的,后面是什么?”

    他用尽全力,才问出这么一句。

    陆明渊不假思索,朗声应道。

    “……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

    一字不差!

    陆从文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还不死心,或者说,他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喜悦是真的。

    他又想了想,问道:“那……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前面是怎么说的?”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陆明渊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尤其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在这片广阔的田野上回荡,竟有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哐当”一声。

    陆从文手中的镰刀,掉在了地上。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竟是“噗通”一声,跪坐在了田埂上。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那张清瘦的脸庞,在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那双沉静的眼眸,深邃得像是藏着星辰大海。

    这不是他的儿子。

    不,这正是他的儿子!

    “过目不忘……你……你真的过目不忘……”

    陆从文的声音在颤抖,他伸出那双满是泥污和老茧的手,想要去摸一摸儿子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生怕自己这双粗鄙的手,玷污了天上的文曲星。

    “爹,我没有骗您。”

    陆明渊走上前,将父亲扶了起来。

    “《孟子》我已经全部记下了,今天晚上,就让奶奶和二叔他们考教。”

    “我只是想告诉您,读书和劳作,并不冲突。张弛有道,方能长久。”

    “好……好……好啊!”

    陆从文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一把抓住儿子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仿佛要将这天大的喜悦给摇实了。

    他哭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庄稼汉,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

    在这片他耕耘了半辈子的土地上,嚎啕大哭。

    泪水混着汗水,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颊上滚滚而下。

    那是喜悦的泪,是激动的泪,是压抑了十几年,终于看到希望的泪!

    文曲星!

    他的儿子,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啊!

    什么陆明文,什么县学里的读书人,在自己儿子这神仙般的本事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镰刀,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然后郑重地塞到陆明渊手里。

    不,他随即又抢了回来。

    “不,你不能干这个!你的手,是用来拿笔的!不是用来拿镰刀的!”

    他语无伦次,拉着陆明渊就往回走。

    “走!回家!爹不累!爹一点都不累!爹现在浑身都是劲儿!这些活,爹一个人就能干完!”

    “你快回去,回去看书!不,别看《孟子》了,爹明天就去县城,把那些帕子卖了,给你买新书!”

    “买全套的!买最好的!”

    他兴奋得满脸通红。

    陆明渊被父亲推上田埂。

    而陆从文仿佛喝醉了酒般回到田地里,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文曲星”、“祖宗显灵”之类的话。

    他不再让陆明渊碰一下镰刀,甚至不让他弯一下腰。

    他自己像是换了个人,挥舞镰刀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

    陆明渊没有再争,他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将割倒的稻子一把把抱起,整齐地码放在田埂上。

    父子二人,一个疯魔般地割,一个沉静地收。

    硬是在日头偏西之前,将剩下那一大片稻田收拾得干干净净。

    金黄的稻谷堆在骡车上,高高耸起,像一座小山。

    ……

    陆从文牵着那头老骡,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得仿佛能飞起来。

    陆明渊跟在车旁,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投射在乡间的小路上,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村口,老槐树下,又聚拢了些歇工的村人。

    他们大多是扛着锄头,满身疲惫,准备回家吃饭。

    当看到陆从文那辆满载而归的骡车时,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羡慕。

    “从文,可以啊,今年收成不错。”

    一个黑瘦的汉子笑着打招呼。

    “那是自然。”

    陆从文咧着嘴,一口白牙在黝黑的脸庞上格外显眼。

    这时,有人眼尖,看到了跟在骡车旁的陆明渊,不由得咦了一声。

    “从文家的,你家明渊不是在屋里用功吗?这才一天,怎么就跟着你下地了?”

    “莫不是吃不了读书的苦,想通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声。

    在他们看来,读书是天大的事,也是天大的难事。

    陆家庄能出一个在县学念书的陆明文,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至于这个陆明渊,早前不就试过了吗?不是那块料。

    如今装模作样一天,就打回原形,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别这么说孩子,”另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劝道。

    “读不进去就算了,不是那块料,强求也没用。回来跟你学种地,将来也是个好庄稼把式。”

    若是换做今天之前,陆从文听到这些话,怕是只能低着头,尴尬地赔笑。

    但今天,他不一样了。

    他非但没有丝毫窘迫,反而将胸膛挺得更高,声音洪亮。

    “你们懂个啥!”

    “我儿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那本厚厚的《孟子》,一天!就一天!全都背下来了!一个字不差!”

    “他是看书看完了,心疼我这个当爹的一个人在地里受累,才出来帮忙的!”

    “我儿子是读书的好苗子,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然而,老槐树下的村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笑声。

    “哈哈哈,从文,你这是高兴糊涂了吧?”

    “就是,一天背完一本《孟子》?县学里的秀才老爷也不敢这么说大话啊!”

    “行了行了,知道你心疼儿子,想给孩子脸上贴金,咱们都懂,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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