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茶舍,依旧是那副清幽淡雅的模样。
后院的雅间里,苏云独自一人,坐在窗边,面前的茶,已经凉了。
他没有动。
他在等。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走进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正是茶舍的掌柜。
掌柜走进来,对着苏云,深深一揖。
“草民,见过首辅大人。”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茶商。
“坐。”苏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掌柜依言坐下,却只是坐了半个屁股,身子挺得笔直。
“大人说,有上好的‘陈年普洱’,不知……”掌柜开口问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苏云。
苏云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枚小巧的,用上好和田玉雕琢而成的,莲花玉佩。
八片花瓣,栩栩如生。
正是他凭着记忆,让人仿制的,那个莲花印记。
掌柜看到玉佩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和戒备。
“大人,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苏云笑了笑,将玉佩推到他面前,“只是觉得,这玉佩的样式,很是别致。想请掌柜的,帮忙掌掌眼。”
掌柜看着那枚玉佩,沉默了。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把一切都挑明了。
“这玉佩,是江南林家的家徽。”良久,掌柜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哦?”苏云故作惊讶,“原来是林家的东西。我与林家,素无往来,不知这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我的书房里。”
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大人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苏-云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只知道,有人潜入我的书房,留下了这个。我的人,在长乐宫,也差点因为某些‘安神’的汤药,一命呜呼。”
“我只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苏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掌柜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此事,草民无法回答。”他站起身,对着苏云,再次深深一揖,“但草民可以向大人保证,我们对大人,并无恶意。”
“至于李姑娘的事,是个误会。是我们的人,下手重了。我们愿意补偿。”
“补偿?”苏云冷笑一声,“她的命,你们拿什么来补偿?”
掌柜沉默了。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苏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我不管你们和太后有什么恩怨,也不管你们想报什么血海深仇。”
“但你们动了我的人。”
“这条线,我扯定了。”
苏云的语气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的杀意。
“从今天起,我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我要知道,给李沐雪下毒的人是谁,主谋是谁。”
“否则,”苏-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就把你们这张藏了二十年的网,一根线一根线地,从这京城的地下,全都给它揪出来,晾在太阳底下晒。”
“到时候,鱼死,还是网破,就各安天命了。”
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苏云,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身上会有如此可怕的气势。
“话,我带到。”掌柜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然后,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云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是在赌。
他在赌,林家这二十年的隐忍,不会因为一个李沐雪,就轻易和他这个手握重权的当朝首辅,彻底撕破脸。
他们需要时间,需要一个能扳倒太后的,万无一失的机会。
而他,苏云,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他们不敢赌。
回到首辅府,苏云立刻召见了沈策。
“大人。”
“从现在起,天策府所有人,给我盯死了宫里那条线。”苏云指着地图上,连接着冷宫和宫外的那条暗道。
“我要知道,这三天,有谁,从这条线进出。”
“是!”
“另外,”苏-云又指了指司礼监的位置,“王公公那边,也可以收网了。”
沈策的眼睛一亮。
“大人有计策了?”
“算不上计策。”苏云笑了笑,“只是想请他,喝杯茶。”
当天下午,一份来自首辅府的请柬,送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公公的手上。
请柬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闻公公雅好龙井,云新得雨前龙井二两,特邀公公过府一叙,共品香茗。”
王公公看着那张请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知道,这位年轻的首辅大人,终于要对他动手了。
他笑了笑,那笑声,像夜枭一样难听。
“回话。告诉苏首辅,咱家,一定到。”
傍晚时分,王公公的轿子,准时停在了首辅府的门前。
苏云亲自在门口迎接,态度恭敬得体,仿佛真的是在邀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书房里,茶香四溢。
苏云亲自为王公公沏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公公,请。”
王公公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果然是雨前龙井,入口甘醇,回味无穷。”
“公公喜欢就好。”苏云笑了笑,也端起茶杯。
两人就这么喝着茶,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风花雪月,谁也没有先开口提正事。
气氛,看似祥和,实则暗流涌动。
终于,一杯茶喝完,王公公放下了茶杯。
“苏首辅,今日请咱家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品茶吧?”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苏云也放下了茶杯。
“确实有件事,想向公公请教。”
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递了过去。
那是一张当票。
正是从那个淹死的小宫女床下,搜出来的那张。
王公公看到当票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是从长乐宫一个宫女的遗物里,找到的。”苏云的声音,很平静,“据说,当东西的人,是公公身边的小火者。”
“咱家……不知此事。”王公公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公公自然是不知道的。”苏云笑了笑,“想必,是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背着公公,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顿了顿,看着王公公,继续说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好奇,那宫女,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她哪来的金步摇,值得公公身边的人,亲自去跑一趟当铺?”
“而且,还特意选在,李姑娘昏迷之后。”
苏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重重地,敲在王公公的心上。
王公公的脸色,已经从僵硬,变成了惨白。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掉进了这个年轻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苏首辅……您……您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苏云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在王公公看来,比魔鬼还可怕。
“我不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告诉公公。”
“这条线,它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