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白尘烬同行,是沈染星在生死关头,基于原书内容,逼出的急智。
当察觉到白尘烬毫不掩饰的杀意时,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明明相安无事了几日,她以为推他落水一事早已翻篇。就连在老槐树下偶遇,他也如同陌生人般与她擦肩而过。
为何此刻他又动了杀心?是因为这几日察觉她与他的预期不同?
既然如此,她继续模仿原书女主,总该可以了吧?
白尘烬并不看她,只默然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或许在想以何种方式取她性命,又或是在抉择动手的时机。
无论如何,对她而言绝非好事。
沈染星不断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绝不能自乱阵脚。
白尘烬孑然一身,后来之所以不遗余力帮助原书女主,正是因对方给予了陪伴。
那么,她也可以。
她深深呼吸,努力让声音不再颤抖,才轻声问他是否愿同她一起逃离此地。
伏妖居对于白尘烬来说,不是一个很糟糕的去处,谈不上需要逃离。但书中提过,他似乎很享受与原书女主同行的那段路途。
留在伏妖居,或是一同上路……或许、应该、可能,他会更倾向后者。
果然,话音才落,白尘烬蓦地抬眼,目光直直落入她眼中。
他灰蓝色的瞳仁总是蒙着一层朦胧雾霭,寻常时候会透出几分温润疏淡。
分明是同一双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点柔和被生生冻住了,只剩下冷雾弥漫,看得人脊背发寒。
沈染星瞪大的无辜眼睛,抑制住泪腺的冲动。
白尘烬不发一言,用冰冷眼神锁定她。
这是让她继续的意思。
邀请他同行,当然需要理由,无论是原书女主还是她,都要经历一个说服的过程。
她记得书中,原女主劝了他好几日,他才愿放下屠刀,随她离开。
具体说辞沈染星有些模糊,但她大致记得理由,只要复刻当时情景,应该能蒙混过关。
她抬起头,尽力让目光显得坚毅。
“人和妖本可以不这样互相仇恨,厮杀,以至于每年都造成大量的牺牲。”
没有回应。
沈染星实在想不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为何会关心天下大事,厌恶人妖相争。
或许他是被原女主的坚毅、善良与勇敢所折服?但现在不是纠结底层逻辑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凭着回忆继续道:“我有一个办法。”
白尘烬视线从她漆黑的眼眸中剥离,落在她的唇上。
“妖有智慧,人,也有智慧,双方根本不需要这样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比如共生契约,我……”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蓝眸骤然一凛。
白尘烬毫无预兆地逼近,抬手,掐住她的脖颈,逼着得她踮起脚尖。
“为何会这样想?”他低声问,声音冷得刺骨。
为什么?
这得去问问原书女主。
因为……她忘了。
当时看这段时,她光顾着嗑CP了,哪还记得了那么多……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你们两个谈话时,你的态度并不是这样的!
死到临头,面对无法抵抗的强者,死亡似乎已成定局,沈染星反而镇定了些。
她甚至有多余的心思,感受她头部的血液在他手指上堆积,她想,她的脸肯定涨红了一片。
求生的本能使她抬起双手,握着他的手腕,试图让自己好受些。
白尘烬手上的力道没有想象中的重,她还能艰难说话:“因为这里的妖……太惨了。”
这句话是真的。
她是真觉得这些妖很惨,但她并非原女主那种心怀大爱之人。
她是一个软弱且自私的人。
……连她母亲都这样认为。
若将她放在原书女主的位置上,她绝无心力、也无能力改变现状。
因为她本就是一个……软弱又自私的人啊。
白尘烬冷漠地盯着她,手臂缓缓降低,随后松开了手。
她没有撒谎。
可她既是国师的人,为国师效力,又怎会生出这等念头?除非……他们知晓了他那段往事,以此攻心。
既然如此,他便要从她身上,查出他们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沈染星双脚落地,但还是站不稳,腿一软,跌坐在地,膝盖磕得生疼。
她跪坐原地,捂着脖子,疯狂咳嗽,咳得双眼泛红,咳得眼角泪光闪烁。
在这惊心动魄的时间里,过得最安逸的,莫过于那位瘦高守门人。
白尘烬松开沈染星后,径直离去。她原地缓了片刻,也踉跄走出门外,那时,守门人仍在呼呼大睡,甚至淌着长长哈喇子。
历经生死关头,沈染星情绪几乎耗尽,脑袋空空回到房中。
一推门,却见任芦枝佝偻着背面对墙角,浑身不住颤抖。
任芦枝再度陷入了惊慌。
沈染星不明白,明明任芦枝才是生于这方天地的人,明明险些丧命的是自己,可一回房,却发现对方比自己更加崩溃。
眼下这情形,若还想睡个好觉,甚至得由她来安慰对方。
造孽!
沈染星认命地唤了两声:“芦枝……芦枝?”
毫无回应。
她走到任芦枝身旁,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可对方毫无所觉。
沈染星蹲下身,只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任芦枝却受极大惊吓,猛地一颤,短促尖叫着向后倒去,跌坐在地,手中信纸“哗啦”一声被攥得皱巴巴。
沈染星也被她吓得连退两步。
任芦枝胡乱挥舞那封信,语无伦次道:“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别杀我…别杀我……”
见她愈发魔怔,沈染星转身欲逃。
可任芦枝猛地弹起朝她扑来!
沈染星躲闪不及,被她推倒在地。
任芦枝随即欺身而上,骑坐她身上,攥紧那封信低吼: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接的任务是立了生死状的!若不杀白尘烬,我们都会被灭口!”
怎么半路又杀出一张生死状?!
没完没了了!
一怒之下,沈染星发力,一把掀开任芦枝,夺过那封皱巴巴的信。
展开刹那,“生死状”三个猩红大字刺入眼帘。内容无字,只绘满黑色的繁复符文,规整却令人毛骨悚然。
原书提过,有个组织一直在追杀白尘烬,可“生死状”的设定从未出现。
她不了解。
这生死状何时会来索命,她也不知。
若是去杀白尘烬,死期倒是可以确定,就是动手的那一刻。
谁是大王,谁是小王,她还是分得清的。
“你今晚再去杀他一次!”
任芦枝又对她的能力做出了极其不准的判断,甚至自信到了盲目的状态。
见沈染星满脸拒绝,任芦枝抢回信纸,展开,试图用那三个血红大字逼她服从。
沈染星摇头:“我们杀不了他,想别的办法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
任芦枝发了狠,指着身后地面嘶声道:“当初是你接的任务!你拿了九金,只分我一金!现在却要我和你一起死?!”
直到此时,沈染星才看向她身后地面,那处撬开了一块砖,里面有一个包裹,也被打开了,露出金灿灿的光泽,迷人极了。
是金子!
好多好多金子!
沈染星目光瞬间黏在那片金黄上,呆问:“这……是我的?”
“对!就是你的!你拿了钱,要死也是你先死!逃不掉的…有了生死状,我们都逃不掉了!”
沈染星忽视了她的恐惧,也忽略了她的话,更没有理会她的绝望。
她抓住了一件事。
“你不如实告诉我杀白尘烬的真正原因,就是想趁我失忆,私吞我的钱?!”
她气势极盛,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任芦枝一时间被她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
沈染星快气炸了!
亏她辛辛苦苦抠抠搜搜攒钱,一个铜板都当宝……原来富婆竟是她自己!
她是富婆!
哈哈哈哈哈!
怒气咻地一下,又烟消云散。
她不再看任芦枝扭曲的脸,也不理会她手中的信。
她,径直走向了她的金子。
由于她散发的气息太过可怖,镇住了任芦枝,她不敢再造次,倒是安静了下来。
沈染星将任芦枝忽视个彻底,蹲下身子,看着满满一坑金灿灿的金子后,何止没了怒气,简直喜上眉梢了。
她手脚利落地整理好包裹。
虽说任芦枝心存恶意,但阴差阳错,倒替她保住了一大笔路费。
沈染星转身,扯回她手中的生死状。
“分给你的那一笔你拿好,生死状放在我这里,他们有事尽管来找我好了。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再招惹白尘烬了。”
这一晚,沈染星抱着金子,睡了穿来后最香甜安稳的一觉。
翌日,驯妖室。
沈染星精神焕发,任芦枝却状态奇差,整日疑神疑鬼、面露惊恐,极易受惊,连驯妖师放下一筒妖钉,都能吓得她一抖。
早先沈染星还会安慰她,可经昨夜一事,她对这人印象极差,已经不想再管,索性由她去了。
友谊小船说翻就翻,两人沉默不语,各自低头洗妖钉。
气氛死寂。
路过的人一看,便知两人各怀心事,且各有各的急。
沈染星不知任芦枝在急什么,但她自己得了那笔钱后,逃离之心愈发迫切。
伏妖居里没一个善茬,个个负债累累,如果被发现她手握巨款,她不认为自己能保得住。
商队两日后陆续离开,人员杂乱,正是最佳逃跑时机。
但在那之前,她得救出那只雪貂。
沈染星望向关押雪貂的方向,今晚迟些走,待人都离开后,溜进二层救它。正想着,两名驯妖师从二层走出。
她眸光一转,收回视线。
他们手上各拿着一筒妖钉,血糊糊的。
“贾老板两日后就来提妖了。”
“驯好普通小妖都要一个月,这么一头大妖,他娘的才给五天时间,洪营也敢接。”
“他有什么不敢?有钱就行。”
哐当一声,他们将妖钉随手扔在桌上,一面聊着一面走远。
“不过我看那白尘烬从未失手过,可能还真给他驯出来也不一定。”
“他现在就在训,你怎么不去围观啊。”
“谁敢围观?如果被他波及,可以搞成重伤,还不如去绯烟那里享受享受,嘿嘿……”
他们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巨响猛然炸开,整个幽暗洞穴剧烈震动,满墙笼中小妖受惊狂撞铁栏,石壁簌簌落下沙土。
石室内霎时混乱不堪,尖叫声、撞击声混作一团。
盆中血水剧烈晃荡,沈染星脚步踉跄,扶住盆沿才勉强站稳。
这是……白尘烬在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