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尚有月光照映,一进山洞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逼仄的冷气扑面而来,孟云莞双手环臂,“有火吗?我衣裳湿了,穿在身上不舒服。”
“怕引来野兽,不敢生火,你凑合凑合穿我的衣裳吧。”
孟云莞诧异地看向凌朔。
凌朔别开了眼。
孟云莞笑了,接过男子递来的外袍,“那就多谢二皇兄了。”
夜渐深,两人被迫挨在一起,孟云莞把外衣拢了拢,闻到那股熟悉的松柏香气,她安心的同时又有些鼻腔酸涩。
还有半年她便及笄了,可以谈婚论嫁了。
也不知她想嫁的人,那时肯不肯娶她。
“想什么呢?”男子幽幽的嗓音传来,在寂静的夜里竟带了股蛊惑的气息。
孟云莞不由自主就把心头所想倒了一半出来,“母亲说,待我明年及笄,就要给我说亲了。”
“嗯。”
“我对京中儿郎都不甚相熟,不知二皇兄可有推荐的人选?”
凌朔沉默了一会儿,“没有。”
孟云莞点点头,“二皇兄年长我三岁,最多过两年弱冠便会娶妻。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我家小妹雨棠,生得如花似玉,性格娇俏可爱,若二皇兄中意,我可为你们说和。”
漆黑的山洞里,看不清彼此的模样和神情。
只从凌朔陡然冷漠的语气中,察觉出他的排斥和抵触,“不必了。”
“怎么就不必了?”
孟云莞追问起来不依不饶,“小妹自幼最得家中宠爱,不知为何二皇兄却对她看不上眼?莫非是她曾无意得罪过你?可是这也奇了,我妹妹怎有胆量得罪当朝皇子?她总不可能欺你辱你吧,也不可能让你痛失所爱天人永隔吧?既如此,二皇兄究竟是为何不喜她呢?”
山洞里一下静得没有声音。
“痛失所爱,天人永隔?”
凌朔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凝着洞口处那束自山间投来的月光,一寸一寸溢进洞中,映出他眼底那分异样与悲伤。
他道,“孟姑娘,你究竟想说什么?”
孟云莞没吭声,指尖却冰凉了。
一股失落和失望从心口蔓延开来,直达五脏六腑。
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她冒着生命危险早早来东山脚下等他,又在这逼仄山洞里挤了一夜,难道就是为了继续和他互相试探,装聋作哑吗?
“方才二皇兄问我是否会武,那么我现在答你:原本是不会的,是后来我与心爱之人相识,他将一身武艺倾尽相授于我,说即便有一日他不在我身边,我也能够保护好自己。”
凌朔语气淡淡的,“是吗。”
孟云莞垂下眸,明知黑灯瞎火不会被他瞧见,可她还是下意识想藏住眼底那抹哀伤,“他教了我很多很多,他也陪了我一生最宝贵岁月,他是我最最心爱之人。可,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坦荡一次喊他姓名......”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唤他一声夫君。
感受到身边灼灼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烫的吓人,她忽然就有了几分勇气,攥紧指尖,她长吸一口气,道,“二皇兄,其实我......”
“困了,睡吧。”
“啊?”
孟云莞愣住了。
...
翌日天明,御林军依旧没有找来,凌朔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转头对孟云莞道,“天亮了,我们去找找出去的路吧?”
孟云莞“嗯”了一声。
山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说话。
这些天在学堂同窗积攒的些许情谊,仿佛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他们又成了陌路人。
拐了不知多少个弯终于出了山林,面前是一览无际的青石官道,孟云莞诧异,“怎么不是回宫的路?”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这么快回宫做什么?”
凌朔不由分说往前走去,孟云莞只得跟在他身后,此时正值日中,沿街商铺的叫卖声热火朝天,她在宫中拘束了这些时日,不由得看花了眼。
凌朔不知何时停下的,
她没注意,直愣愣撞上他的后背,痛得她龇牙咧嘴,“怎么不走了?”
“玉娘酥饼铺,要不要进去看看?”
孟云莞沉寂冰冷了一夜的心,猛的疯狂跳动起来。她鼻腔一酸,却是赌气地说道,
“不去!”
凌朔好脾气的笑了笑,自己进去了。
孟云莞在门口等他,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玉娘酥饼铺”牌匾,这是她前世最爱来的糕点铺子。
只可惜在她和凌朔成婚前一年,这家店就关门谢客了。
有时候经过这里她还会指给凌朔看,眉飞色舞和他介绍这家的酥饼有多么好吃,尤其是蟹粉酥和一口酥,刚出炉那会儿一口下去能把人牙齿都香掉。
每每她这么说的时候,凌朔便也很遗憾,“怎么就关门了呢?我都没吃过呢。”
她听得好笑,于是回去了便让厨房做一碟玫瑰酥酪,解解凌朔被她勾起的馋虫。
前世,他们可恩爱可恩爱了。
他们是世上最伉俪情深的模范夫妻,若那时候有人问她下辈子你夫君还会不会娶你,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说会。
可现在,她却不确定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肯认她。
难道前世那些琴瑟和鸣,都是她自以为的一厢情愿吗?
孟云莞正出神的时候,凌朔从酥饼铺出来了。
青年长身玉立,一身深紫色锦袍衬得他颜如玉,骨如松。手上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攒盒。
一盒是蟹粉酥,一盒是杏仁酥和一口酥双拼。
他递给孟云莞。
孟云莞红着眼瞪他,不接。
凌朔无奈地叹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吃吧,他们家的要刚出炉的才好吃,晚些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孟云莞真是很想咬这个人一口,他明知自己在意的是什么,介怀的又是什么,可他偏要用几个酥饼来粉饰太平,好像她是什么馋嘴的小孩儿。
孟云莞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
她狠狠甩开他,扭头大步走了。
身后一寸远之处,始终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孟云莞心中稍稍安定,紧接着又听见攒盒打开的声音,糕点被咀嚼的声音.....
她遽然回头,
身后,凌朔手上的蟹粉酥被咬了一半,他见孟云莞停下,笑了一下,“是挺好吃的。”
......
孟云莞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什么人啊!
把她弄哭就算了,还要来抢她的酥饼!!
香甜味儿无声四散开来,凌朔吃了一块,又吃了一块,她狠狠盯着他的唇,忽然就想把那些酥饼从他口中夺回来。
她这么想的,便也这么做了。
她男人,她还不能亲了?